第一卷 少年曾轻狂 第019章 城郊交锋
原来,秦慕楚知晓当晚有许多江湖人士在凌城县太爷黄世远府上守着。这可是他如此明目张胆采花的第一次,他当然不能退缩。虽千万人,吾往也。他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如果这一次退缩了,那他的心里将留下失败的阴影,这对他以后练功乃至整个人生的成长,造成难以估计的。
说得不好听一点,就像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他的内心会一直处在心虚恐慌的状态里,不能自拔。
秦慕楚便计上心来,凭着他非常自信的轻功,迅速地飞进房间,点了黄绫的黑甜穴,然后随手抓起一张椅子向窗外扔去。接着他抱起黄绫身边的被褥,捆成一个人样,扛在肩上。由于先前抛出的椅子成了众矢之的,也吸引了守着的郑弈一众及黄世远等人的注意,秦慕楚才能趁机逃出,并且在追兵追来之前,他赶到北城门把被褥扔在城门外的墙角,然后一个人就近躲在屋舍上。追兵过去后,他又潜回黄绫的闺房,把黄绫的花给采了。
一招“调虎离山”之计,他便把众人骗了。
两个月后,“折花公子”早已声名远扬(臭名昭著?),江湖中没有人不知道“折花公子”这号人物的。不光是江湖中人,就连达官贵人、寻常百姓,也常常把“折花公子”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折花公子的淡蓝紫色的丝绢,也是众人谈论的重点。因为这条丝绢上的两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竟似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无数的青年也步入了采花行列,成了采花淫贼。
一时之间,采花蔚然成风。
凌县的县太爷黄世远在自己女儿被辱一个月后,成立了一个专门捕捉采花淫贼的机构。一部分人手是该县的捕快,另有一些是武林人士。不过,由于凌县只是全国众多省分中的众多县城中的一个小小城市而已,资金短缺,前来投诚的武林中人的能力是可想而知的。尽管如此,该机构还是拘捕了不少的淫贼,当然,是一些采花小贼,武功稍高的那些采花盗贼,捕手们是无可奈何的。黄世远不分淫贼犯案的轻重,一律处斩。因为女儿的缘故,黄世远一改以前“以仁治民”为“以法治民”,从此变得冷漠无情。
回过头来再说一说有关折花公子的丝绢上的那两句诗。正是因为折花公子,杜十娘的《金缕曲》家喻户晓。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受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触动和影响,大胆地向自己的意中人表白,成就了无数的好姻缘。
采花淫贼折花公子竟成了月下老人,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天空湛蓝如洗。树林郁郁葱葱,有一条官道伸向远处,直到消失在尽头。
树林边的一棵大树下,有一个茶棚。没有墙板,四面通风,清凉怡人,是一个消暑的好地方。里面有几套桌椅,虽然简陋,却也洁净。茶棚的主人是一个老头,认识他的人都不叫他张老,而是叫他老张。或许叫老张会更亲切一些吧。
一个公子模样的青年正坐在其中的一张桌旁喝茶。他也是这个时候唯一一位喝茶的客官。他从茶棚住西边望去,依稀可以望见古城洛阳的城墙。老张望了望那个青年人,心道:“这人不知是谁家公子,长得真是俊。只是,他笑的时候,怎么会有一点,唔,有一点坏坏的感觉?”
这里是洛阳的郊外。有许多路人见就要到洛阳了,都会舒一口气,都会想到这间茶棚里歇歇。
从东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听马蹄声,似乎有四五匹马一齐奔来。不一会儿,马匹都停在了老张的茶棚前。老张看见马上的人均是年青人,为首的两位都把目光投向坐在茶棚喝茶的那位年青公子,然后又相互望了一眼,也没有说话,便翻身下了马,向茶棚走来。跟在后面的人也都下了马,一起跟上。
为首的两位进到茶棚后,径直走到那位喝茶的公子对面的桌旁坐下。其他几位则似乎有默契地分坐在喝茶公子的周围,形成包围之势。
领头的两位中有一位面色白净,举止文雅的年青人,冷冷地对着那位喝茶的公子说道:“折花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你不会再这么幸运了。”
喝茶的公子邪邪地笑了笑,说道:“郑弈,你我之间究竟有何怨仇?为何你等总是三番四次地缠着我?”
那位喝茶的公子就是秦慕楚——江湖中传闻的折花公子。秦慕楚对桌坐的自然是苏州郑园的少主郑弈及徐敏杰一干人。
自秦慕楚使计把郑弈他们引开,从而采了凌县县太爷的千金黄绫之后,郑弈与徐敏杰便和秦慕楚势不两立。郑弈与徐敏杰自出道以来,一路顺风顺水,却没想到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采花淫贼手上。于是他们发誓,一定要把折花公子捉住,以雪这个奇耻大辱。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一路追踪,终于在芜湖一带追到了折花公子秦慕楚。
秦慕楚面对郑弈等一干人,秦慕楚稍占上风的只有轻功而已。可是被众人围攻,那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最起码现在的秦慕楚的实力,并不能轻松应付。特别是郑弈的家传武学和徐敏杰的武功,不容小觑。他们第一次交手,以秦慕楚受伤逃走结束。
秦慕楚其实应该是要比郑弈他们稍高一筹的。但是秦慕楚初出江湖,根本就没有打斗的经验,有时难免惊慌失措,并且被几个实力相差无几的人围攻。加上打斗时间一长,秦慕楚体内便会因运功产生阳气,积多了后导致经脉紊乱,无法运功。所以最后只有落荒而逃。接下来,他们互相打斗了几次,秦慕楚均凭藉着轻功边打边逃,边逃边采花。
几次打斗下来,秦慕楚的武功有了质的飞跃,当然不是指他的功力有多大的提升,而是指他在打斗的经验上,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经验。面对众人的围攻,他必须纵观全局。他的武功招式越来越纯熟,并且在打斗中,每一招每一式都不能浪费,都必须有用;每一分力气也不能随意浪费;有时为了突围,争取时间,还必须受伤。
郑弈一干人也紧追不舍,从芜湖到淮南,又从淮南到徐州,然后又从徐州到开封,这时又追到了洛阳城郊。实际上,郑弈徐敏杰他们的武功同样在这段时间有了很大的提升。如果说他们先前在太湖一带声名鹊起是因为父辈的缘故,那么他们现在的实力该是名副其实的武林新秀了。
这时,秦慕楚与郑弈一干人的实力相距更近,而秦慕楚仗着超卓的轻功,大不了打不过就逃,所以他好整以暇,在茶棚里慢慢地喝着茶,并不急着逃避了。
郑弈没有说话,到是他旁边的徐敏杰开口了,他怒斥道:“好你个折花公子,仅两个月以来,你糟蹋了多少女子?你毁坏了多少良家妇女的名节?你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害死了无数条人命。你罪恶滔天!天地难容!我们身为侠义人士,当然不能让你这样的淫徒逍遥法外!”
的确,被秦慕楚采过花的女子,死的死,亡的亡,疯的疯,痴的痴。有的烈妇,受辱后便寻死解脱;有的妇人受辱后,又不容于家人,被逼致疯或亡;更有甚者,竟成了花痴。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许多闺中怨妇,经秦慕楚采过后,反而更能平静地生活了。
秦慕楚听了徐敏杰的喝骂,冷冷一笑,说道:“我采我的花,你行你的侠,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又管这么多闲事干嘛呢?”
郑弈不急不慢地说道:“折花公子,天下事天下人共管。更何况,我们身为江湖中人,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似你这般无耻之徒,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秦慕楚不怒反笑,说道:“好一个天下事天下人管!怕只怕你们管不了这么多。来吧!”说完便把桌子掀起,直立当场。
老张听了两边的对话,心道:“难怪那位俏公子看上去坏坏的,原来是个淫贼。后来的这一伙应该是名门出身的少年英雄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家的。”正沉吟间,只见一道白光一闪,老张面前落下一锭银子,是秦慕楚扔过来的。老张一怔,正要说话,接着又飞来一锭银子,却是郑弈扔过来的。郑弈对老张说道:“老人家,这是赔你茶棚的,银子够不够?”像老张这样的茶棚,加上桌椅,茶具等等,都不值一锭银子。现在却有两锭银子,哪会心疼这个茶棚呢。他连忙说道:“够了,够了,足够了!”徐敏杰喊道:“那你快快离开这里吧,否则,等会伤着了你,可就不好了。”
老张这里是官道必经之路,打斗的场面见过的也不少,他知道江湖中人的性子,也不多说,抓起两锭银子揣进怀里,屁颠屁颠地走了。边走他的心里还在嘀咕,郑弈他们赔银子尚且说得通,因为他们是侠士。可是秦慕楚是个淫贼却也赔银子,老张就有点想不通了。
秦慕楚现时是个邪气十足的人。除了对女人和对手不客气之外,他对别的人却又是友善的。
郑弈正要说话,徐敏杰大喝一声,叫道:“好你个折花公子,前几次是侥幸让你以走脱,这次看你还能怎么逃!”话音刚完,他整个人已跃凌空中,手执长剑,直向秦慕楚的面门刺去。
这一剑显示出徐敏杰不凡的实力,大有一去不回的气势。
随着徐敏杰的发动,围在秦慕楚周围的人也发动了对他的攻击。左边进攻的人名叫张成,右边的叫罗文玉,两人分攻秦慕楚的两肋。
秦慕楚与他们打过多次,早已熟悉对方的打法。如果这个时候他往后退的话,将会沦入万劫不复的处境。因为他后面还有一人,这个人是秦慕楚没有见过的,想来又是郑弈他们新邀请的。但看他不急不慌的神情,该是一个高手。所以他不能后退。
只听他冷哼一声,不退反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也不拔剑,左手扬起剑鞘,迎向徐敏杰刺来的剑,右手顺势把剑拔了出来。张成与罗文玉的攻势顿时落空。
“锵”的一声,秦慕楚用剑鞘把徐敏杰的利剑引开,右手握剑向徐敏杰的下盘挥去。徐敏杰人在空中,招式刚好用老,无法变招,眼看就要被秦慕楚的剑削中双腿了。就在这时,郑弈大喝一声,挺剑向秦慕楚的前胸刺去。
这一招“围魏救赵”,端的极其厉害。如果秦慕楚不理的话,他最多只是把徐敏杰的双腿割伤,但自己却会被长剑穿胸。
秦慕楚当然不会那么傻,以己之命,搏人之伤。所以他的剑回撤,护在胸前。而刚刚攻势落空的张成与罗文玉这时亦重新挺剑从秦慕楚的身后两侧攻了上来。
刹时,形势逆转,本来是秦慕楚单独面对徐敏杰,并有可能把徐敏杰杀伤的,现在自己反而身陷包围之中。郑弈、张成、罗文玉三人如同一个三角形般把秦慕楚围住。
按理说,秦慕楚单独面对这里的任何一人,他都有必胜的把握,不过也胜不了多少。因为他们的实力比秦慕楚只差半筹而已。所以,秦慕楚向哪边突围都没有把握。
他只有向上冲,虽然徐敏杰还在上方,一来用剑鞘把他的劲力卸去了不少,二来他也正是招式用尽之时,威力大减。所以秦慕楚选择向上冲,徐敏杰见秦慕楚向自己冲来,剑是来不及回撤了,唯有暗捏左掌,待秦慕楚冲到近身时,蓦地一掌向秦慕楚的右肩拍去。
秦慕楚此时的双肩可谓是空门大开,双手各握剑与鞘,亦无法回防,只好默运无名神功至右肩,硬受徐敏杰一掌。“砰”地一声响,秦慕楚被打得向后飞去。徐敏杰虽然此时劲力大减,但他是在高处往下压,占了一定的便宜。
从徐敏杰开始发起进攻,到这时秦慕楚在空中被打得向后退去,可谓是电光火石一般,没有多少时间。
秦慕楚往后飞去,终于脱开了郑弈他们四人的合击。其实他刚才并未受伤,因为他的轻功身法讲究的就是借力卸力,正好借徐敏杰之手把自己推离包围圈。
秦慕楚心中舒了一口气。这时,异变突起,秦慕楚只觉一股劲气直向他的后背袭来。竟是在他身后一直没有出手的那位年青人!那人手中的剑闪着寒光,如同白蛇吐信一样,快捷无比。
秦慕楚顿觉凶多吉少。
但秦慕楚毕竟已不是刚出江湖的新手了,他经历了许多生与死的考验。他并不会坐以待毙。只见他左手把剑鞘向后甩去,然后右脚在左脚背上用力踏了一下,借助反弹之力而身子一顿,接着把身子转过来,正面对着那位就要击杀他的人。
秦慕楚甩出剑鞘,用意是想阻一阻对方,但他没想到对方竟厉害无比,单掌把剑鞘击开,掌中的寒剑并未受到任何影响,直向秦慕楚刺去。
秦慕楚刚好转过身来,那人的长剑已抵达他的胸口,寒气逼人。“嗤”的一声,秦慕楚的衣服被撕开了,他已经感受到死神的召唤了。
而那人也似乎认定秦慕楚是必死无疑了——谁都这样认为,在地上站着的还来不及反应的四人,包括秦慕楚自己也这样认为。他们似乎都听到铁剑撞击胸骨的声音了。
但是出从意料的是,那人的长剑刺破秦慕楚的衣服后,就再也刺不进去了。但是那人的力道还是非常强劲的,虽然刺不进去,却一直把秦慕楚向后推去。正是郑弈他们四人的所在。不过四人都想不通铁剑为何刺不进秦慕楚的前胸,还在纳闷,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难道秦慕楚练成了铁布衫这种外家功夫?还是练成了“金刚不坏体”的佛门神功?
秦慕楚却是有苦说不出,如果再次落入郑弈他们的包围之中,今天是真的凶多吉少了。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秦慕楚左手运起十成的无名神功,一掌拍向刺在自己胸前的铁剑。右手的长剑也由外向内画起一道弧线,直向那年青人面门划去。“砰”的一声,秦慕楚的左掌拍在了那人的铁剑上,铁剑被拍得歪向一边。而那人也甚是机敏,顺势把剑回撤,迎上秦慕楚的长剑。
那年青人的剑力何止千钧,秦慕楚这时的十成功力其实只不过是平时的六成,但也不容小觑了。他一掌拍向铁剑后,借住反震之力,身子斜斜地向左侧的密林投去。未几,整个身影便没入了树林里去了。
那年青人才发觉秦慕楚划向自己面门的剑招竟是虚招,一点力道也没有。他立于当场,还剑入鞘,不知在想些什么。郑弈他们四人见秦慕楚逃走,才醒悟过来,却没有去追。这种战果他们早已是司空见惯了。他们向那年青人走去。郑弈叫道:“君兄,你没事吧?”
那年青人淡淡一笑,说道:“说来惭愧,临风的剑也太不中用了,竟不能刺入那淫贼的胸膛。唉!”
原来,这位秦慕楚没有见过面的年青人,竟是武林十大新秀之一的君临风!难怪他会有如此的功力。
徐敏杰问道:“是啊,君兄,我们也在纳闷,你的剑术我们是清楚的,却为何不能刺进折花公子的前胸?”
张成接道:“难道他练成了什么外家功夫?”
罗文玉也接道:“或许他有什么刀枪不入的宝衣也说不定。”
君临风摇了摇头,说道:“我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说,那折花公子与我们年龄相仿,要想练成铁布衫之类的外家功夫是难以想象之事。如果说他穿了刀枪不入的宝衣倒还有可能。难道是紫雪蚕衣?”
紫雪蚕衣,据说是藏边康格多山上独有的紫雪蚕丝所织而成。紫雪蚕刚孵时,通身晶莹剔透,而后以山上的紫雪花为食,身子渐渐变紫,至成蛹结茧前,身子紫黑,似有光泽流动。紫雪蚕结的茧却是淡紫色的,比一般的蚕茧要小得多,如同一粒花生米。加上其繁殖奇慢,又生在康格雪山顶峰,采集艰难,至今也不过只有一件而已。用紫雪蚕丝织成的衣服柔若无物,不单可以御寒,而且刀枪不入,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瑰宝。
郑弈听了君临风的猜测,奇道:“听说紫雪蚕衣早已流入皇宫,又怎会出现在一个淫贼身上呢?”
徐敏杰他们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君临风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之词罢了,并不能确定那折花公子就是穿了紫雪蚕衣啊。”
徐敏杰恨恨地说道:“这个折花公子,狡诈异常,每次都差点把他抓住,却又被他逃脱。”
郑弈接道:“说起来,也真有点佩服这个折花公子呢。跟他每次交锋,他的武功都有变化,应变也越来越迅捷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天色将晚,我们到前面的洛阳城去投宿吧。”
第一卷 少年曾轻狂 第020章 牡丹花会
洛阳城郊的密林深处。太阳渐渐西移,仿佛要把世间万物的色彩都带走。
秦慕楚软软地躺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君临风的剑确实厉害,他的胸口仍然疼痛异常。但是为何那人的剑却没有刺入自己的胸口呢?难道是那人故意放过自己?还是他当时刚好招式用老,正好触胸就劲力已竭了?
秦慕楚百思不解,不由伸手抚向依然剧痛的胸口,却触碰到一硬块。他立即扒开衣服,原来是挂在他胸前的石锁。难道挡住那一剑的竟是这把石锁?!可是君临风的那一剑何止千钧?竟然连这么一块小小的石锁都刺不穿?
秦慕楚抓起石锁到眼前,好奇的细察一番。林子很暗,加上夕阳西下,一般的人是看不清了,但是秦慕楚在暗无天日的石室一住就是六年,眼力自然是厉害非常了。他果然发现有一只鸟的那面有一道淡淡的剑痕,如一滴眼泪般大小的剑痕。这真是出人意料,像君临风那一剑,随便一块大石都能刺个对穿,却不能刺穿这块小小的石锁。可见这把石锁不是普通的石头。但不管怎么看,它跟随处可见的石头没有什么两样,灰色而没有光泽。
秦慕楚现在才庆幸自己,当年没有把这石锁卖出去,石锁终于救了自己的一条命。
难道真是世事冥冥中自有定数?
秦慕楚又望了望手中那把不起眼的石锁,然后笑了笑,耸了耸双肩,放开了石锁。既然是想不通的事,他就不会去想。他又看了看渐黑的天色,想道:“唯有进洛阳城里住宿了。”
但是他也不想想,洛阳城里有谁在等着他。
洛阳,因为地处洛水之阳而得名。曾经有十几个朝代在此处建都,如东周、东汉、西晋、北魏等,素来被誉为九朝古都,是一个繁华的大都会。
南来北往的商贾小贩,文人墨客,达官显贵,都会在洛阳停驻。街上车水马龙,琳琅满目的各色店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吆喝声,买卖声,讨价还价声响彻整条街,此起彼伏。
一提起洛阳,就不能不提牡丹。据传,唐朝的女皇武则天,一次在御花园醉酒赏雪时,心血来潮,想看百花齐放的盛景,便下了一道圣旨:“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结果在半夜里,百花尽放,唯有牡丹不开。女皇大怒,下令火炙牡丹,牡丹始开。但牡丹此举仍未能消其怒,下旨把火炙后剩余的牡丹,四千株贬去洛阳,另四百株赏给了一位在剑南剿灭倭寇有功的将领。
天下牡丹,至今惟有洛阳最盛。洛阳城里的家家户户都种有牡丹,连三岁的小孩也知道如何种养。等到牡丹盛开之时,从大街上走过,一路都是花香,清醒的人会变得醉曛曛的,而醉曛曛的人会精神为之振奋。
秦慕楚现在就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一踏进城门,便有一股清雅的花香迎面扑了过来,让他沉醉在花香里面。
秦慕楚走进了一家名为“幽风居”的酒楼,店小二见他器宇轩昂,衣服华丽,连忙摆手请入二楼就坐。秦慕楚正好坐的是临街的一张桌子,可以望见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小二陪着小心地问道:“这位公子,您想要点什么?”
秦慕楚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呢?”
小二听了,神情马上轻松起来,话也多了起来,说道:“公子,我们酒楼独有的好酒——百花酿,喝了包你下次还想再来。下酒菜也有最具特色的卤牛肉,子姜炒鸭,清蒸鲈鱼……”
秦慕楚见他说个不停,眉头一蹙,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就来两斤百花酿,来一盘卤牛肉和一盘子姜炒鸭吧。”小二察言观色,见好就收,忙哈了个腰,便下去了。
秦慕楚身后那张桌子的食客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刘公子,怎么有闲暇来洛阳走走呢?”一个声音问道。
“陈公子不也百忙之中赶来洛阳了吗?”刘公子答道。
“哈哈,看来我们都是为了牡丹花会而来呀!”陈公子大笑道。
“洛阳的牡丹花会,每三年一次,自然是难得之极了。每年前来参加花会的人数以万计,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都将蜂拥而至。听说今年这次花会,京城的四大名妓之一的牡丹姑娘也会来哩。”刘公子继续说道。
秦慕楚听了,心中不由一动,暗道:“京城四大名妓之一的兰香我早已见过,其中的牡丹才貌如何,我怎地也要去看看。嗯……说不定还可以一亲芳泽呢。”
秦慕楚下了决心,便转过身去,抱拳行礼道:“两位兄台请了,不知这牡丹花会何时举行?又在何处举行呢?”陈刘二人见状,连忙起身回礼。
陈公子答道:“这位兄台,你到洛阳来,不是为了牡丹花会吗?”
秦慕楚说道:“在下只是路过洛阳,所以没有听说过牡丹花会。还望不吝赐教。”
这时,小二端来了酒菜,叫道:“这位公子,您的酒菜来了。呃,不知您要在哪吃呢?”秦慕楚沉吟间,只听刘公子说道:“如果兄台不嫌弃,就请一起坐下吃吧。我们正好聊聊明天的花会呢。”
秦慕楚连声答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先行谢过两位。小二,把酒菜端过这张桌子来!”
“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欧阳修的《洛阳牡丹图》仿佛就坐在身边一样。
天下人欲赏牡丹,都必须到洛阳来。而洛阳人种植牡丹的水平也越来越高,不断推陈出新,培育出新品种。于是一些文人雅客纷纷自发地举办一些观赏牡丹的花会,几个亲朋好友聚在一起,饮酒、叙旧、作诗、赏花……其乐也融融。发展到后来,由官府组织举办洛阳城的大型牡丹花会,引来天下无数的骚人墨客,达官贵人之流。随着花会的举办,洛阳的客流量不断上涨。商人见商机无限,纷纷来洛阳投资。酒楼客栈,胭脂水粉,文房四宝,八方特产,鱼龙百戏……应有尽有。
秦慕楚找了一家名为“吉庆”的客栈住了下来。他决定好好地休息一下,也好参加第二天的牡丹花会。他一进入房间,便吩咐店小二不要前来打扰,自己关起门来开始疗伤。令他无奈的是,每一次运功后,阳气便急剧增加,在体内乱窜。虽然可以凭着内力把阳气压在腹下,但不与女子交媾,阳气便始终不能除去。一次他强行把阳气压下,因为没时间去除阳气便遇上了郑弈一伙人,争斗到紧要关头,阳气却因无余力压制而在体内翻腾,秦慕楚差点被郑弈他们截杀,最后仗着轻功,落荒而逃。
秦慕楚所练的无名神功的确神奇,疗伤也神速,后遗症就是产生的阳气无法消除。一个时辰后,他的伤势痊愈。但他发觉,这次的阳气要比往日多。这样的现象已出现几次,好像上楼梯一样,一次比一次多。他暂时尚能压制,可是能够压制多久,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测。如果有一天,体内的阳气多得无法控制,不知是走火入魔呢,还是爆体而亡?“管他呢。”秦慕楚想道:“过一天算一天,反正这样的生活,比起自己小时候的流浪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倍。能活到今天,也算是赚到了吧。只是……辜负了师傅的一番苦心了。唉!”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秦慕楚的内心是如许的平和。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人性吗?不管一个人是如何的作恶多端,但内心深处依然埋藏着人性。人之初,性本善乃是至理。
翌日。晨曦照遍整个洛阳城。
秦慕楚用过早膳,出了客栈,租了辆马车,往城东行去。
白马寺,中原第一古刹,北依邙水,南望洛水,就坐落在城东。今年的牡丹花会举办地就是这里。
白马寺,始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是佛教传入中原生第一座由官方建造的寺院。相传,东汉明帝刘庄梦见一金人在宫殿上空盘旋,遂派人远赴西域求佛,在大月氏遇天竺高僧摄摩腾和竺法兰。永平十年,汉使梵僧以白马驮佛经佛像回到洛阳,翌年建寺。为纪念白马驮经之功,故名白马寺。
白马寺的山门乃是牌坊式建筑,红砖绿瓦,周围松柏凝翠,肃穆而失宁静。门前左右有对立的两匹石雕白马,为宋代所雕刻,因为时间久远,早已不复当年,只留下沧桑。仿佛还能见到它们翻山越岭、长途拔涉驮经而来的凝重身姿。
之所以把牡丹花会举办地选在此处,是因为白马寺里也遍植牡丹。自大唐起,白马寺各殿前后,左右两侧均有用石砖砌成的花台,内植无数牡丹,枝干高大如树,春日枝头繁花似锦。寺里的僧人平常除了念经诵佛之外,还把种植牡丹也作为一种修行。
世事皆禅,想来白马寺里的僧人已能从平常的生活百事中修炼禅心了。
白马寺的高僧梵大师乃是其中种植牡丹的好手,他曾经培育出三十九种新牡丹,为世人所喜爱。今年他又培育出了牡丹的新品种,所以洛阳官府把今年的牡丹花会举办地选在白马寺。
秦慕楚在离白马寺十里处便不得已下了车。一条绵延十里的长路人山人海,别说是马车,就是一个人步行也非易与之事。路的两旁奇迹般地搭起了挨挨挤挤的简易店铺,各式各样的美食、字画、特产……应有尽有。
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如过江之鲫,来来往往,穿梭其中。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拖幼携老,有的成双成对,有的仆从成堆。
秦慕楚置身于人流当中,恍如走在一条繁华无比的大街。人群中的欢声笑语,街道两旁抑扬顿挫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渐望见白马寺的牌坊式大站了,秦慕楚一个人也走得有点累了。他便停驻脚步,随意选了一间美食店铺,其门口站有一位叫喊声特别有节奏和店小二,喊着“纯正——燕菜——清爽可口——燕菜——”。进了店堂,里面宽阔之极,竟摆下了四五十桌。人声鼎沸,食客的交谈声,点菜声,小二的上菜声,汇成一片。
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店小二前来招呼他,他正要换一间店,忽然听见有人喊他:“这位不是秦慕楚秦公子吗?”
秦慕楚转过头去,见离他不远的一张桌子围坐着两个人,原来是旧识,乃是江南四大才子中的王文庆和宋平。他们曾在江南的流花阁里一起见过京城四大名妓之一的兰香姑娘。两人见到秦慕楚显然颇为高兴,忙唤他过去一起坐。
秦慕楚本来是有点犹豫的,但见到两人显是出自真诚,便欣然地走了过去。
秦慕楚所犹豫的也不无道理,他是个采花者,在天下人眼中定然是个卑鄙可耻之徒,而王文庆和宋平会怎样看待他呢?不过,他还是多虑了。“折花公子”之名当然是天下皆知,但是知道“折花公子”就是秦慕楚者,该是寥寥无几。就连郑弈他们,见到他也只认识他是折花公子,而不会认得他是秦慕楚。如果说有人知道秦慕楚是淫贼的,那也是在顾家庄里的那些人。却不知为何他们没有把秦慕楚乃是淫贼一事传出,令秦慕楚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王文庆和宋平,自是不知道他就是“折花公子”,他们只知道秦慕楚是和他们一样的文人罢了。
桌上摆满了酒菜,秦慕楚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他见到桌面的菜大多是素菜,其中又以萝卜居多,不禁奇道:“王兄宋兄怎么改了口味,化荤为素了?”
王文庆与宋平互相对望了一眼,大笑,宋平说道:“秦兄想必乃是第一次到洛阳参加牡丹花会吧?”
秦慕楚答道:“正是。”
宋平接着说道:“秦兄,你有所不知了,当然这也难怪。这牡丹花会呀,虽是以赏牡丹为主,但还有许多各行各业的商家也参与了进来。”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口里,细细地嚼了几下,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然后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肴,继续说道:“这些菜可有名堂,唤作燕菜,吃起来可是清爽可口极了。秦兄,来,动筷子,尝尝吧。”
王文庆接着说道:“秦兄,这燕菜可不是随时随处都可以吃得着的。只有在每三年一次的牡丹花会时才有。”
秦慕楚挟了一块萝卜放入口里,果然风味独特,清爽香脆。他问道:“这萝卜乃是极寻常的菜,为何非要在牡丹花会时才有这样的佳肴呢?”
王文庆也吃了一口菜,说道:“做这燕菜的厨子却不是寻常之人哪,他们乃是皇宫里的御用厨师啊。昔年大周女皇武则天时,有人进贡一特大萝卜入宫,御厨经数道工序,配以山珍海味,制成汤羹。女皇食后大加赞赏,赐名‘义菜’,宋朝始改名为‘燕菜’。为了纪念女皇,当今圣上下了圣旨,洛阳牡丹花会时,派出若干御厨,于牡丹花会期间制作燕菜,以供天下人品尝。秦兄你看这碗菜,它的汤料是用燕窝熬成的。”
秦慕楚听了,心里大吃一惊,忖道:“这样的做法,是否有点本末倒置呢?平凡之极的萝卜是主菜,燕窝反而成了汤料了。”
宋平忽然举起了酒杯,向秦慕楚示意道:“秦兄,只顾着讲菜,忘了给你介绍这里的酒了,这里的酒名为杜康酒。魏武帝曾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千古名句,说的就是这里的酒了。杜康酒属浓香型酒,以优质小麦、精选糯米、高梁为酿酒原料,高中温曲混合使用,并采取‘香泥窖封,低温入池,长期发酵,精心勾兑’等先进工艺制成。加上用来酿造的泉水清冽碧透,味甘质纯,使得酿造的杜康酒更是口感极佳,令人赞不绝口。来!秦兄,喝一杯试试!”
酒过三旬,三人放下了酒杯。
秦慕楚问道:“今日为何不见杨云和张在晨两位仁兄呢?”宋兄答道:“他们俩一起赴京赶考了。”他似乎知道秦慕楚还想问为什么,便继续说道:“我和王兄听说洛阳的牡丹花会就要举行,便舍了科举,与他们二人分道扬镳赶到洛阳来。”
王文庆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秦兄,我们前天来到洛阳,听说这几晚都有淫贼采花呢。那采花贼手段残忍,采完后便会将其女子折磨致死,有的是脸血肉模糊了,有的胸前双峰竟被割去,还有的是下阴一片血迹……简直让人惨不忍睹哇!”他说完便又猛地喝了一杯酒。
秦慕楚听了,也喝了一杯酒,才问道:“哦?有这么回事?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呢?”
宋平接道:“我们听说是近来风头极盛的采花淫贼折花公子所为。”
秦慕楚不动声色,心里暗道:“虐杀女子不是我的作风。不知那个残忍的家伙是何等人物,有机会定要瞧瞧!”
王文庆见秦慕楚默不作声,以为他害怕此类之事,便对秦慕楚说道:“秦兄,不用愁,自会有人去捕捉他的。走!我们去前面猜灯谜对对联。听说才华出众者,还可能受到牡丹姑娘的接见呢。”他拉起秦慕楚便往门外走去。宋平付了帐,也赶紧跟了出来。
秦慕楚被王文庆拉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终于到了白马寺的牌坊式大门前面。
往日的白马寺,唱经颂佛的,方圆十里均是寂静无比。但这时的白马寺,却是热闹非凡。就在两匹白马的周围,更是人头攒动。
两匹白马之间,是一块宽阔的空地,现在搭了一个巨大的高台。高台前沿摆放着一排怒放的牡丹,颜色各异,幽香阵阵。中间靠后摆放着几张装饰一新的大红木椅,椅后是几株有一人多高的牡丹花,其中有一株牡丹上竟盛开着有红黄白绿几种颜色的花朵,犹为夺目。
台上此时空无一人。倒是两旁的白马边,因为有射覆和对对子的活动而堆满了人。
射覆,即猜谜,又称为射虎。灯谜早已有之,其能启迪智慧,增进知识,娱乐身心,陶冶性情。它的内容形形色色,包罗万象,大千世界里的每一事物均可入谜,真可谓是“纳须弥于芥末之中”。据说最古老最完整的文义谜乃是南朝时的刘义庆在其书《世说新语》里所记——“黄绢 幼妇 外孙 齑臼(打四字)”。
秦慕楚三人这时便是挤在猜谜之处。这里挂有许多制作精细的花灯,灯上写满了灯谜,并且每一个花灯的挂坠里都挂有一个竹牌,标有号数。如果有谁猜出该花灯上的灯谜,便到白马旁的主办台处揭谜。当然,也不用自己亲自前去,花灯下都站有许多跑腿的人,叫作传灯人,是大会主办方花钱请的,有时,一些射虎者一时高兴,也会赏几个钱给他们。一旦花灯上的谜底被揭,这个花灯便会被取下。届时,高挂的花灯越来越少,意味着上面的灯谜也愈来愈难。
王文庆指着一个花灯说道:“这个谜我来射,两位就不要和我争了。”秦慕楚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丑虽有足,甲不全身,见君无口,知伊少人。(打一字)”,他也即刻猜出。此谜是采用了增损离合手法,是早期离合体字谜中较高水平的一条。
宋平亦凑上前去读了一遍,笑着说道:“太容易了。文庆你真会挑。”王文庆哈哈笑了一声,向旁边站着传灯人说出谜底,传灯人便向主办台行去。不久,便见这人回来把这个花灯取下。
宋平也不甘示弱,指着另外一个花灯说道:“这个灯谜就由我来射吧。”王文庆走上前去,读道:“‘鼓’(打一句《四书》)。”然后沉思片刻,说道:“这个灯谜有点难哪。不知秦兄意下如何?”秦慕楚见了此谜以后,成竹在胸,笑道:“虽有点难,但不至于难倒宋兄吧。”宋平已叫传灯人去揭谜了。王文庆说道:“不如我们三人同时说出谜底,看看是否一样,如何?”其他两人均言好。于是在王文庆一声令下,“目无见也” “目无见也” “目无见也”三人同时说道。三人相视而后大笑不止。传灯人随即回来把花灯取下。
王文庆指着一个花灯对秦慕楚说道:“秦兄,这个灯谜就交给你了。”秦慕楚认真看过去,只见上面见到“梁鸿与孟光,不着绮罗裳(打一《三国》人名)”。他皱着眉头在想,而王文庆笑容可掬地望着他。想来王文庆早已知道谜底了,他是在考秦慕楚呢。秦慕楚随即便招来传灯人,向他耳语了一阵。传灯人去后很快就回来,把这个花灯取了下来。宋平见状,说道:“秦兄才思果然敏捷啊,我是刚刚在文庆暗示下才猜到的而已。”其实这是宋平的谦词,试想一下,他能名列于江南四大才子之中,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也不是吹捧出来的,他们都是靠着自身的才华而跻身其中的。
旁边有一群人围着一个花灯在窃笑不已,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没想到这猜谜的地方,也有如此香艳的诗呢。”众人均笑了起来。秦慕楚三人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大花灯上有一灯谜——“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雪玉肤,走入帐中寻不见,任他风水满江湖。(打四个唐代诗人名)”。这时,又有人笑道:“我看这个灯谜哪,不是猜四个唐代诗人名,而是猜四个青楼女子的名字吧。”又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宋平拍了一下秦慕楚,说道:“秦兄,这个灯谜如何?是否早已成竹在胸了呢?”秦慕楚读了这个灯谜,也觉得它是一首闺中艳诗,要猜其所对应的唐代诗人,实在有些难度。不过,他在绿柳庄博览群书,加上本身才思敏捷,这样的射覆游戏还难不倒他。秦慕楚笑了笑,说道:“想来宋兄也是智珠在握了吧。”王文庆对二人说道:“我看两位兄台就不要这样谦虚了吧,不如各找一个传灯人去揭揭谜底,如何?”正说着,只见有个传灯人走上前去,把那个花灯取了下来。王文庆见状,说道:“你们看,有人捷足先登了呢。”宋平笑着说道:“没想到还有跟我们抢生意的呢,哈哈。”
秦慕楚从小流浪各处,形单只影,尝尽世间世态炎凉,从不知快乐为何物。之后他被何风阳领回绿柳庄,他也是大部分时间花在读书练功上,所以,他总是孤单一人过着,没有兄弟,没有伙伴,没有朋友,感受不到那种令人心热的快乐。而后来他踏入江湖,没过几天便成了江湖上人人唾骂的淫贼,更是孑然一人东逃西藏的。现在与王宋二人在一起,他感到非常轻松,内心充满了欢愉。
王文庆还把取那个灯谜的传灯人拉了过来,问他是谁揭的谜底。宋平则把自己的答案告诉他,询问是否正确。只见传灯人不住向他点头。
王文庆回过头来,说道:“射覆的叫田函泽,洛阳才子。”宋平则兴奋地走过来,对秦慕楚说道:“秦兄,我刚问过那个传灯人,我猜的谜底可是正确的,不知秦兄的答案是……?”秦慕楚心中并不关心到底是谁揭的谜,他不会像王文庆宋平一样注重才学。所以王文庆告诉他是谁射虎时,他只是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然后他微微一笑,说道:“好,那秦某就献丑了。‘佳人佯醉索人扶’指的是贾岛;‘露出胸前雪玉肤’指的是李白;‘走入帐中寻不见’指的是罗隐;‘任他风水满江湖’则是潘阆。宋兄,不知正确与否?”他还没说完,王文庆拍起手掌来,敢情他也认同这个答案呢。宋平哈哈大笑,连连点头称是。
其实,这个灯谜乃是宋朝的一无名氏所作,因为在宋代时,“谜格”尚未出现,故此谜虽借用“谐声”入谜,但是没有标“谐声格”。谜底中贾岛应理解成“假倒”以应和谜面的佯醉;李白则看成“里白”——与胸前雪玉肌肤相扣合;罗隐则解释为“隐入了罗帐”;潘阆则读作“拚浪”——在浪中拚搏之意。
……写有灯谜的花灯在人群头上摇曳,花灯上写的灯谜如“田单火攻(打一字)”、“画水(打一句《左传》文”、 “扇枕温席(打一花卉名)”、“万里桥西一草堂(打一鸟名)”……纷纷有射谜者射中,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射覆与对对子是牡丹花会的前奏,乃是其传统项目。而参与之人也趋之若骛,每一年制作灯谜的人与前来射谜的人,都是不计其数。
官方也大力鼓励这些活动,对制谜高手及射谜高手,均有一定的奖励。王文庆告诉秦慕楚,这次的牡丹花会,制谜者与射谜者以及对对子的人均有机会单独聆听京城四大名妓之一的牡丹姑娘的笛音。
一个时辰都没有,还在原处挂着的花灯已经东一个,西一个,稀疏可数了。而这些花灯上的灯谜自然是难度极大,鲜有人能射出。
秦慕楚三人走上前去,主要是一些猜字谜和猜文学章句之谜。字谜古已有之,而以文学里的语句入谜,则是近几个朝代才开始有之的。特别是宋朝以来,其中又以猜唐诗诗句居多。因为唐诗诗句优美,意境幽深,令人回味无穷。从中也可见唐诗在中国文化中的影响力是何等的深远。
三人看见字谜的花灯没有几个了,其中有一个谜面是杜甫的诗句——“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许多人站在花灯下冥思苦想,却无人能射中。宋平王文庆亦加入了冥想的行列。
秦慕楚见旁边还有一个大花灯,下面同样站了不少的人在低吟。他走过去,只见花灯上写着: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亦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打两个字)”。
旁边有人在嘀咕着:“不是黑白红黄的,像狐狼猫狗的,又不是家畜,那自然是野生的了,又不是野兽,那就是飞禽了?可有如同兽一般的禽吗?”这时,又一个人开口了:“这位仁兄,你要搞清楚,这可是字谜,不是物谜啊!”他的口音似乎属于南方的,“仁兄”两个字听在别人耳朵里变成了“淫兄”两字了。那嘀咕的人马上怒斥道:“我看你才是‘淫兄’呢,哼,我偏要把它当物谜,你能奈我何?”周围的有的人都笑了起来,还有的人正在想得如痴如醉,身边的响动都一概不闻。
秦慕楚看了,心中也一时难决,简直不知从何下手。他耸了耸肩,又走到另一处去了。不一会儿,他把剩下的花灯上的灯谜都看了一遍。尤其是那些猜唐诗诗句的谜让他倍感有趣。如“从此替爷征”、“萧丞相月下追韩信,楚霸王乌江别虞姬”、“波皱雨声”、“除夕”、“孟尝君客予”……都是打一句唐诗的。当然,还有一些关于其它文学章句的灯谜,如“留侯世家(打一句《左传》文)”、“筋(打一句《战国策》)”、“汤药(打一句诗经)”……
秦慕楚转了一圈,见刚才见到的写有打两个字字谜的大花灯下站着最多人,不由得自己也走了过去,开始思索起来……想着想着,心中不由感同身受起来,忖道:“我现在不正是如此吗?黑白都不是,本来自己是清白的,但是现在却又……唉!虽然不是狐狼猫狗,但这样左逃右窜的,不是也与它们相似吗?如今的自己没有家畜般的驯良,也没有野兽的凶残,有的只是无奈,被命运抛弃的无奈……”
秦慕楚叹息自己的人生,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功夫,自己的人生理想便被一些人打碎了,如同一只美丽的彩瓷花瓶,瞬间便碎成无数块,再也无法把它们拼起。他望向站在身旁的也低头思考的人群,心道:“他们是否也和我一样,从这个谜语中领悟到一些东西呢?”他转身便要走开,心中却又突然灵光一闪:“等等,这个谜语不也像是一只打碎了的花瓶吗?对,一定是这样,这应该是一个离合体字谜,只不过是复杂了一点而已。”有了思索的方向,秦慕楚很快就把谜底揭开了。他不禁感叹这个字谜的别出心裁和瞒天过海之妙。
秦慕楚找了一个传灯人,让他把自己所想的答案传到主办处。不久,便有一个官商打扮的中年人在刚才那个传灯人的带领下,向秦慕楚走来。那个人对秦慕楚揖手行礼,说道:“不知这位公子贵姓?秦慕楚如实地答了他。他对那个传灯人说了些话,传灯人走了。他才接着说道:“原来是秦公子,我是灯谜活动的负责人,姓骆,单名峰。刚才公子所射的灯谜,谜底完全正确。这个灯谜乃是上届花会所留下的旧谜,至今无人能射中,没想到却被秦公子射中。可见秦公子才思非凡,学富五车。现在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骆峰真不愧是经商的,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也不给秦慕楚插话的机会,哪怕是几句谦词也无法说出。他继续说道:“所以,像秦公子这样的才子,一定要到那边去对对子。”他伸出手指向另一匹白马处,说道:“如果能对出对子,你将有机会单独聆听牡丹姑娘的笛音。而且你要是能得到她的青睐,在京城经她引荐,想捞个官做做也是易与之事啊。到时,我们恐怕还有见面的一天呢。”
秦慕楚听了骆蜂的话,心道:“还以为他真是仰慕我的才华而来的,原来是另有目的。他把有才华的人推荐过去,如果有一位真如他所愿地做上了官,他便好从中得到许多利益……”秦慕楚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得用,他很想转身就走,但想到自己本来就是来见牡丹姑娘的,所以便装出一副大惊大喜的样子,对骆峰说道:“如此,小生就在此谢过骆老板了。要是能得到牡丹姑娘的青睐,定要好好谢谢骆老板。”他说完便要走,骆峰连忙把他叫住,说道:“秦公子,等一下,你还没拿推荐牌啊。”
秦慕楚不知花牌是何物,只见骆峰从刚跑过来的刚才那个传灯人手中接过一件东西,然后举起来。这是一块比巴掌略小的竹牌,上面雕刻着一朵红艳欲滴的牡丹花,花心处刻着一个篆字——“荐”。骆峰又把竹牌翻过来,上面竟刻着秦慕楚的名字。他说道:“秦公子,这是推荐的花牌,你拿过去给那边办事的人,他们自会安排妥当。”
秦慕楚接过花牌,道了声谢,也没有去找王文庆和宋平两人,径自向对对子处行去。他跟王宋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上次是如此,这次也是如此。因为他明白,自己的人生与他们有着巨大的差距。
秦慕楚走后,骆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充满了希望。
那个传灯人也去取秦慕楚射中了的字谜的花灯。站在那花灯下还在苦思冥想的众人,见有传灯人来取这个花灯,都以为他弄错了。其中一人喝道:“住手!我们射不中便要收起来么?你们这不是明摆着蔑视我们吗?”众人都纷纷赞成这一说法。只见这个传灯人不慌不忙地笑道:“各位公子,我家老板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取下花灯,是因为有位公子已经射中了这个字谜。”众人惊讶不已,有人问道:“是哪一位?我上届花会时便没有射中,这届还是没有射中,怎么会有人比我聪明?”许多人听了,纷纷指责他的自大狂倾向。
这时,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在一队官兵的开路下,硬是从人流中驶了过来。
传灯人看见了那辆马车,而众人都是背对着来路,因而还没有发觉有辆马车驶了过来。他大声地对众人答道:“有一位叫秦慕楚的公子,他已经射中了这个字谜。我可以把这个字谜的谜底……哇!”他的嘴巴突然张大,如同吞了一个圆圆的鸡蛋却又卡在喉咙里一般。他手中的花灯也没有握住,掉下去砸在一个人的头上。
那人正要破口大骂,却见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他也转过身去,也突然像被定身术定住了一样,他看到一辆马车,车上的窗帘被一只玉手掀开,露出了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庞。他手中刚捡起的想砸回给传灯人的花灯又告脱手,跌落地上。
马车上的那个姑娘,张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向挂花灯这方望过去,像在寻找什么人似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众人都觉得她是看自己,于是都更加精神地站在原地。
她是谁?这是每个人心中想知道的。
难道她就是京城四大名妓之一的牡丹姑娘?看来也应该是,否则,谁能请得动官府的人带路呢?马车一拐,从侧门进了白马寺院里。
马车消失了许久,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对此作出猜测。
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她就是牡丹姑娘!
秦慕楚信步走到对对子的那匹石雕白马旁,只见这里同样围满了人。才华出众者均在对出示的对子,没有能力对对者则是挤在一起看热闹。的确,好的对联如同好的诗词,给人以美的享受。而且许多优美的诗词歌赋里均有无数对仗工整的对子。
这里所出的对联有的是上联,有的是下联,绣在锦帛上,然后高高挂出。下面同样立有传联人。只要有人对出下联或上联,叫传联人到主办处说一声即可。如果对得工整,则会请该人到下一处对对子。对对子与灯谜不同,灯谜是到了最后,才会有难易之分;而对对子,则是事先早已按难易程度分好了几处对对子。主办方会根据各人所对对子的难易,让他进入最终的对对子处。这次活动按难易分为了三种:平对,难对和绝对。
秦慕楚见那搭建的高台旁,围了三堆人。三堆人中又以中间那堆最是热闹。于是他也向中间的人堆里走去。中间的正是对难对的地方。平对过于简单,对对子的人常常不假思索就能以对出来,观看的人也看得不过瘾。而绝对又过于奇巧,应对者难以应付,这里最为冷清。
反观难对,难度适中,既有挑战性,又能通过苦思对出对子获得成功的喜悦和他人的掌声,何乐而不为呢?
世人也都是这样的心态吧。简单易为之事往往不屑一顾,而艰巨难做之事又不敢面对。唯有既不太简单又不太艰巨之事,才是世人心向往之的。
秦慕楚走前去,见到木架上挂着许多半联,或上联或下联。中间有一书桌,桌上摆好了文房四宝,旁边站着几个传联人。观众也极其自觉地空出中间一丈见宽的空地,凡有对出对子者,均可进去到书桌处写出所对对子,交由传联人送到主办处即可。如果所对工整,传联人便会回来把对对者带往对绝对之处。
秦慕楚见木架上的对子都有些难度,如“贾岛醉来非假倒”,此联用名人及谐音入联,用典用字极为巧妙;又如“今夕何夕,两夕已多”,此联巧析“何”、“多”二字发问,“今夕何夕”又妙用古人名词句成句,难度颇大;还有“牡丹花会会尽天下来客”,此联结合当前实际,更加妙的则在于两个“会”字,前一“会”乃是用作名词,而后者则用作动词;……还有许多对子,都是巧妙新奇,极难对出。故自古以来便有“出对易,对对难”之说。
秦慕楚正在浏览挂着的对子时,只见有一书生走到书桌前,挥毫写出了“贾岛醉来非假倒”的下联——“刘伶饮尽不留零”。见他写完,便有一个传联人把他写的下联送走。不久那传联人便来把这位书生领走了。
秦慕楚见到一个对子非常有趣——“因荷而得藕”。此联看似浅显易懂,解为因为有荷才得到藕。但深思一层,便会发现它还暗含另一层意思——“因何而得偶”。意思是凭什么获得配偶,语出双关,真是言外有意,弦外有音啊。秦慕楚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下联。他径直走到书桌旁,拿起笔正要挥毫,却不小心把骆峰给他的推荐花牌掉落地面。一个传联人弯腰替他拾了起来。
那传联人想必是认识花牌的,他拿在手中看了一下,对秦慕楚说道:“请问这位是秦慕楚秦公子吗?”秦慕楚听了,停下了手中的毫笔,点头答道:“正是。”那传联人又说道:“秦公子既是骆老板那边推荐过来的,便不需再在这里对对子了,直接到对绝对那里便可以了。”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秦公子,请跟我来吧。”
秦慕楚跟着带路的传联人,绕过围着的人堆,到了高台的侧面附近。这个地方有一间客厅般大,一边是高台,另外三边是有绳子围成的。绳子外面就是观看的人群了,却寥寥无几。
这时,有一个穿着玄色丝绸长衫的老者走了过来,他头发花白,胡子也是花白的。看上去人很精神。只见他对秦慕楚抱拳作揖道:“秦公子,老夫史百万,是对对子活动的主办者。既然秦公子是骆峰推荐的,想来必定才华横溢之辈,来,请这边坐。”秦慕楚见史百万,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者,而不像是一个商人。殊不知,史百万原来正是一位书生,但因为科举不成,于是弃文经商。没想到他经商有一套,赚了许多钱。但他还是忘不了读书,有钱后买了更多的书籍,后来周围的人都不叫他史百万,而是称他为“诗百万”,意思是说他的藏书达百万之巨。
秦慕楚跟着史百万走到向阳那边,只见摆有几张红木大椅,每张椅前都有一张小红木茶几。这么多椅子,只有一张椅子上坐着有人。此人年约双十,书生打扮,褚色儒衫,脸色白净,眉细眼大鼻尖的,且一脸傲慢。
史百万把秦慕楚引到那书生面前,打了个哈哈,笑道:“来来来,秦公子,老夫给你引见一下,这位就是洛阳才子田函泽田公子。田公子,这位是……秦慕楚秦公子。”史百万本来也想交待下秦慕楚的籍贯,但突然想到自己不知道秦慕楚是何方人士,便只好改口。秦慕楚心中一动,原来他就是田函泽,遂生交往之心。于是他对田函泽抱拳作揖道:“不才江南秦慕楚,有幸见过田兄。”
田函泽听了,双眼仍然盯着高挂的对子,双手亦如同秦慕楚一般抱拳作揖,算是回礼,却一声也没吭。秦慕楚面露怫色,心道:“好你个田函泽,竟如此傲慢无礼。”想秦慕楚虽然是流浪儿出生,但做人却极有骨气,自读书习武以来,更练出了一身傲骨。此时见到对自己这样无礼的人,心中着实恼怒。
这也难怪,古语都有云:文人相轻。
史百万见势不妙,连忙把秦慕楚拉到另一头,请他坐下,又连忙叫人送上茶来。史百万也在旁边坐着,对秦慕楚说道:“不知秦公子对对对子有何心得?”
秦慕楚答道:“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史百万有脸上有点失望,他这里的绝对,均是前几届所留下来的,已难有人对出了。作为一个文人,他也曾尝试过,但不如人意,于是他非常希望有人能对出,一解其心中所痒。现在又是一个才思敏捷之人,却又对对对子不精通,倍感失望。史百万说道:“秦公子,这里的对子,均属绝对。当然,这或许是我们宥于自己的孤陋寡闻吧,绝对也许并非绝对。”他指着那些对子,继续说道:“秦公子,你就先慢慢看看吧。”秦慕楚应了一声,史百万便走了开去。
秦慕楚坐着边品茗边看对子。绝对不多,坐着便可以全部看完。
秦慕楚看到第一个对子——“烟锁池塘柳”。他初看觉得此联平平,却为何无人对出?久思之下,才恍然大悟,心道果然难对。之所以难对,因为这五个字的偏旁巧为五行的“金木水火土”,且可作五言诗之一句用之。
秦慕楚逐个看去,真是个个妙趣横生。所谓的绝对,它们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条件限制,让人既感叹其情趣,却也慨叹其难对之极。当然,世事无绝对,或许不是绝对也有可能吧。
又有一个对子吸引了秦慕楚——“鸟在笼中望孔明,想张飞无奈关羽”。此对巧在妙嵌三国名人孔明、张飞、关羽三个人名组字成对,并以拟人的手法道出樊笼之鸟失去自由的苦衷,惟妙惟肖又语带双关,镶嵌人名处巧妙无痕。此对让秦慕楚叹为观止,不管从其意境还是从其入联手法,都是妙绝连环,想要对出并且尽臻其妙,看来是有如登天了。
还有几个对子也极具可观性,如“大雁南来头朝北,两翅分东西”、“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格亮”、“炭去盐归,黑白分明山水货”、“寂寞寒窗空守寡”、“昨夜大寒,霜降屋檐成小雪”……
秦慕楚把高挂的绝对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心中连连赞叹,能作如此绝妙的对子,实在是非凡之人。
秦慕楚望望另一头的田函泽,只见他还在聚精会神会神地对着绝对冥想。秦慕楚却奇怪为何明明见到有一个书生先他被领进了这里,此时又不见那人?正想着,便见到一传联人带了一个人进来。只是此人进来,也不坐下,和坐在一旁的史百万寒喧几句,又自行下去了。秦慕楚见传联人从身旁走过,拉住他问其故。传联人答了他,才知道,原来有许多对出难对的人到了绝对这里,却又无力对绝对,只好作罢,自行退出。
秦慕楚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起身向史百万行去。史百万面前同样有一张与他在难对处见到的大书桌。史百万见秦慕楚过来,心中也不讶异,职业性地对他笑了笑,说道:“秦公子难道要走了吗?”史百万见多了这样的人,因有此问。秦慕楚笑道:“不,我要对对子。”这句话让史百万倍感意外,也让他激动万分。就连一直盯着对子不放的田函泽也终于把眼睛转向秦慕楚,然后又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史百万的声音微微地颤道:“不知秦公子要对哪个对子?”
“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格亮。”秦慕楚答道。
“哎呀,公子,请写出你的下联!”史百万惊讶道。此联原意为:月光照在纱窗上,窗上的每一个孔都明了,所有格子都亮了。但它又巧以谐音嵌三国人物诸葛亮(诸格亮),难度极大。
秦慕楚也不客气,拿起笔来点了点墨汁,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史百万边看边忘情地读了出来:“群聚兰亭,翩翩逸少王羲之。”待秦慕楚一写完,史百万抓起这张纸,对秦慕楚说道:“秦公子请稍等,老夫去去就来。”说完便两手捧着秦慕楚写的下联匆匆从白马寺的侧门走了进去。
田函泽这时也坐不住了,双眼不是望向史百万进去的门。
这时,观望的人听说有人对出了绝对,都风拥而至,刚刚还只有三两个人的地方,顿时挤得水泄不通。人群里议论纷纷。
史百万终于从侧门出来了,两手已空。他一脸兴奋地快步走了过来,还有几步远,便抱拳作揖地对秦慕楚说道:“恭喜!恭喜!秦公子。牡丹姑娘见了秦公子的下联,早已急着想要见上一见了。”然后走近来低声对秦慕楚说道:“本来是要等到牡丹花会正式开始后,牡丹姑娘才要见客的,但她见了公子的下联,实在按耐不住,想要见见公子是否也是个‘翩翩逸少’呢。”
秦慕楚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见到了牡丹姑娘——京城四大名妓之一。他心中一阵欢喜,邪念又悄然从他内心深处升起。
人群里发出阵阵羡慕的呼喊声,有的甚至大声叫到也要见牡丹姑娘。场面一时混乱之极,史百万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场面控制住,安静下来。他对众人说道:“各位,不要急,不要急,你们会如愿的。等一下花会正式开始时,牡丹姑娘会在郭大人的陪同下,亲临现场,而且还会献艺一曲。请你们耐心等一下吧。”然后又对秦慕楚说道:“秦公子,请随老夫来。”
“慢!”秦慕楚正要走,却听见一个声音喝道。秦慕楚停下身子,皱了皱眉,他听出是洛阳才子田函泽的声音。
史百万也停了下来,对田函泽笑道:“不知田公子有何见教?”
田函泽指着秦慕楚说道:“我要和这位秦慕楚比试一场。”
史百万说道:“哦?不知怎么个比法?比什么?”
田函泽傲然道:“当然是比对对子。我出一上联,秦兄能够对出则作罢,否则的话……”
秦慕楚依然皱着眉说道:“否则如何?”他十分看不惯田函泽这样的举动。
田函泽笑了笑,然后说道:“否则,秦兄这个去见牡丹姑娘的机会就让给在下。”
史百万听了,有点不悦,指着挂着的绝对说道:“田公子,这里的对子你也难对,如果取一联给秦公子,有何公平可言?更何况秦公子不答应你又能怎样?”他是想点醒秦慕楚。
田函泽马上接道:“当然是我自己另外作的上联给秦兄对。像秦兄这般文采超凡,才华卓绝,肯定会应战的,不然,难道想做个缩头乌龟吗?”众人也纷纷起哄。
秦慕楚听了,心中大怒,暗道:“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于是,他对田函泽冷冷地说道:“田兄请出句。”史百万听了直跺脚。
田函泽显然心中得意非凡,他说道:“秦兄听好了,我的上联是:庭前种竹先生笋。
这个上联初初看简单,大意是在庭前种上竹子却先长出笋来。但其中的“先生”又是一种称谓,又与整句贴切。平凡中透露出不平凡。
秦慕楚思索片刻,见到白马寺里怒放的牡丹花,心中一动,说道:“秦某不才,却也对出了下联。我的下联是:庙后栽花长老枝。
史百万听了,连声叫好。
田函泽不急不慌,说道:“我这上联的意思是说,庭院前面种上竹子,首先长出来的是笋。”
秦慕楚则笑着说:“我这下联也有讲究,是说庙后栽花,已长出了老枝。难道不相对吗?”
田函泽还是不急,笑道:“我这上联还有一种解释,说的是庭前的竹子长得不好,是先生把它损坏了。所以,庭前种竹先生损。”
秦慕楚也不甘示弱,接口说道:“我这下联也有另一层意思,说的是这庙后栽的花被风吹倒,庙里的长老用木棍支了起来。这就叫:庙后栽花长老支。”
田函泽见秦慕楚仍能对答如流,又说:“我这上联还有第三层意思,说的是庭前的竹子种得不好,教书先生拿话损它:‘你是怎么长的?’就是——庭前种竹先生损。”
秦慕楚淡淡一笑,从容答道:“我这下联同样也有另外的意思,说的是庙后栽了花,小和尚告诉长老,长老说‘知道了’。这就是:庙后栽花长老知。”
田函泽听了,再也无话可说,脸上红一下白一下的,最后抱拳对秦慕楚说道:“秦兄果然才思敏捷,田某佩服。”
众人此时也哄然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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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楚就在震天的叫好声中,在史百万的陪同下,踏进了白马寺院内,向西厢房走去。
一路上,旁边都种满了牡丹花,姹紫嫣红,蜂蝶在枝头飞舞不停。整个院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只有那似有似无的梵唱,才让人醒觉自己原来是在寺院之中。
史百万把秦慕楚带到一间厢房前,对秦慕楚说道:“秦公子请自行进去。”然后也不等秦慕楚回应,他就先行退了出去。
秦慕楚心中有点恍惚,但此时色心渐起,于是举步向厢房行去。踏上几级长满青苔的石阶,到了房门前,他敲了敲门,说道:“不才江南秦慕楚,求见牡丹姑娘。”
“哦,秦公子这么快就来了?”声音柔柔媚媚的,让人听了不禁怦然心跳。如果说兰香的声音如同长在幽谷的兰花的话,那么这个声音就像是醇醇的美酒,让人忍不住要沉醉下去。
秦慕楚听得有点痴了。这时,柔媚的声音又响起:“门外的可是秦慕楚秦公子?”秦慕楚清醒过来,连忙答道:“正是。”随后又听见吃吃的笑,然后那柔媚的声音又说道:“小女子牡丹,先行见过秦公子。小女子已在房中摆好了酒菜,不过,既然秦公子是对对子高手,须要对出我出的对联才能进哟。不知秦公子是否答应?”秦慕楚答道:“牡丹姑娘请讲。”
牡丹说道:“我的半联是——‘流沙河里流沙涌,流沙似洪,流沙涌洪’。”
秦慕楚听了,低吟了一会,见到院的牡丹,才说道:“那么秦某献丑了,我的对句是——‘牡丹丛中牡丹倚,牡丹滴翠,牡丹倚翠’。不知可否?”
房里也沉静了一会,牡丹才嗔道:“算你了,秦公子,请推门进来吧。”
秦慕楚心中不由地激荡起来,连忙推开房门,迈步进去,却蓦地感到一丝不妥,发觉自己仿佛是一只陷入圈套的猎物。
第一卷 少年曾轻狂 第021章 温柔陷阱
秦慕楚虽然心里感到有一丝不妥,但他又无法捕捉到什么,加上他早已不是刚出江湖的无知少年了,随着武功的不断提升,胆子也越来越大。
所谓艺高人胆大,也就是如此吧。
秦慕楚推门进去,发现里面非常简陋。房中间是一张朴素的圆木桌,桌上摆着一个白瓷酒壶和几个杯子。正对门的墙壁还开有小门,想必里面是寝室。壁上有一个巨大的“佛”字,字下面是一张木榻。木榻上铺着一张草席,上面还有一个蒲团。
蒲团上斜坐着一个人——京城四大名妓之一的牡丹。
牡丹身穿一袭艳丽的长裙,梳着一个唐代流行的发髻。她的脸如同十五的的满月,细细的双眉,大大的眼睛,玲珑的鼻子,樱红的桃唇,都遵循着一道完美的弧线,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和谐,典雅。
比起秦慕楚见过的兰香姑娘,牡丹给人的整体感觉是要比兰香丰腴,包括她那张圆脸。见到牡丹姑娘,就让人想起了唐朝的一代美女杨贵妃玉环。就秦慕楚见过的两位京城名妓来说,她们各有千秋,并且名如其人。兰香姑娘有如深山幽谷的墨兰,淡雅清幽。牡丹姑娘则如同洛阳城里的牡丹,雍容华贵。
秦慕楚在打量牡丹姑娘的同时,牡丹姑娘也用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他。还是牡丹姑娘先打破沉默,只见她嫣然一笑,嘴角现出两个迷人的酒涡,说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对出绝对的秦公子吧。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秦慕楚抱拳作揖道:“区区不才,正是秦慕楚。”
牡丹姑娘嗔道:“秦公子过谦了,你连我刚才出的对子都对出来了,要知道,我这个对子出了三年,都无人能对呢。”然后她又脸色一正,指着秦慕楚与她之间的那张桌子,说道:“秦公子请坐,请恕牡丹怠慢,那酒壶有酒,公子自便吧。”
秦慕楚闻言,径直走上前去坐下,拿起酒壶倒满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把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又倒满了酒,两眼邪邪地望着牡丹姑娘,说道:“好酒!难道在下过五关斩六将地见到牡丹姑娘,就是为了喝酒?早就听闻牡丹姑娘精通各种技艺,何不略施一二,以助酒兴?”
牡丹姑娘阅人无数,皇亲贵族,富家子弟,文人骚客,哪种人没见过?她一望秦慕楚的眼神,便知晓秦慕楚心中所想了。因为秦慕楚这种眼神,牡丹姑娘早已见过许多,那是一种想把她揉碎的眼神。但见多了,她也就习已为常了。她听了秦慕楚的话,也不恼,反而掩嘴大笑了起来,一时之间,花枝乱颤,娇喘连连。等她笑够了,她停下来,咳了一声,说道:“秦公子,还真是很有风度。哦,不,应该是折花公子,不知牡丹说得可对?折——花——公——子。”后面四个字她加重了语气。
秦慕楚一听到牡丹姑娘提到“折花公子”四个字,脸色顿时一变,霍地站了起来,对牡丹姑娘沉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就是折花公子?!”
秦慕楚就是折花公子这件事,清楚的人没有几个,却没想到刚从京城来的牡丹姑娘竟然知晓。他顿时感到了其中包含着的危险气息。
牡丹姑娘一改刚才的巧笑倩兮,整个脸都沉了下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没有说话。
木榻右边的那扇连通寝室的门却在这时开了,从里面走出四个人来。同时,秦慕楚身后的房门也被打开,走进三个人来。这些人都是秦慕楚的旧识。从寝室里出来的前两个是赵一翔和丁鱼,紧随其后的是曹石与封文。后面的三人分别是夏语冰,吕家明和李尚东。
秦慕楚终于醒悟刚才的不妥出在哪里了。他进这厢房的院落时,除了引路的史百万,竟然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以牡丹姑娘她们四大名妓能够进出皇宫的身份,她会没人保护?如果她有个什么闪失,不知会牵连多少人呢。即使她不提出,当地官府也定会自告奋勇地提出来的。非但如此,兰香姑娘到杭州流花阁,有一个贴身丫环小叶跟随。牡丹姑娘从京城来洛阳,也该少不了有一个贴身丫环吧。但是秦慕楚从头到尾都只见到牡丹姑娘一个人。这些不合情理之处,他开始都没有察出。虽然感觉到了不妥,但是他认为是自己过于小心的反应,也就不去细想了。
这果然是一个陷阱,一个围捕他——折花公子——的陷阱!一个用牡丹姑娘做诱饵的温柔陷阱!
一见到丁鱼的那张俏脸,秦慕楚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燃烧起来。他心中闷哼道:“哼,好你个恶毒的小魔女,一副义愤难填的模样。如果不是你,我今天能成这般吗?”
丁鱼果然如秦慕楚所言,气冲冲的样子,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赵一翔一把拉住。赵一翔见丁鱼退后了,才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对秦慕楚说道:“秦兄,一向可好?”
秦慕楚对赵一翔却不知怎的,竟生不出气来,更别说恨了。想起赵一翔对自己的知遇之恩,秦慕楚对他的只有愧疚。秦慕楚对赵一翔苦笑道:“赵兄有心了,但秦某如此逃窜,能好吗?”
秦慕楚的苦笑,在众人看来,却成了十足的邪笑。
丁鱼见状再也忍不住了,她虽然被赵一翔拦住,但她的嘴没有遮住,只见她破口大骂起来:“秦慕楚!你这个臭淫贼!不要装模作样了,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秦慕楚身后的夏语冰也叫道:“赵大哥不要对他客气了。一个淫贼,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话好说的?”
赵一翔叹了一口气,对秦慕楚说道:“秦兄,你也看到了,你不如跟我们去官府自首吧。这样或许会好一点。”其言下之意,要是秦慕楚不肯自首的话,说不定会被众人当场杀死。
秦慕楚吸了一口气,把怒火强压下去,满脸不解地问道:“赵兄是如何知道秦某就是折花公子的呢?不知能否告之?”
这时,丁鱼又得意忘形起来,她哼了一声,满脸自豪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本小姐在,你岂能逃得了?”
原来,那次秦慕楚自顾家庄后面的树林逃走后,众人回到庄里,都认为绝不能放过秦慕楚。
燕京三英甚至认为秦慕楚乃是“恶潘安”章天行所扮。
于是第二天,年青一辈一起上路继续去追逃走的秦慕楚。他们沿着秦慕楚逃走的方向一路追查下去,最后追查到凌城。可惜秦慕楚早已离开了凌城。他们得到了折花公子留下的丝绢,丁鱼认为可从中查到线索。因为折花公子在秦慕楚刚逃走不久才开始在凌城犯案,所以她认为丝绢也定是在凌城所制。最后他们查到了绿柳店铺,当时掌柜不在,只有店里的伙计柳二在。柳二不知秦慕楚的身份,加上秦慕楚曾经找过他一巴掌,印象深刻。事后柳福也没有对他说什么。所以在丁鱼这样的美女的威逼利诱下,柳二描述了秦慕楚的样貌,正好与秦慕楚相仿,便断定秦慕楚就是近日在江湖中冒出的淫贼折花公子。众人有了这样一个结论,都嘘嘘不已,慨叹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丁鱼,更是对秦慕楚骂不绝口。
为了顾全顾影及顾家庄的面子,他们决定不向整个武林通报,凭他们的实力是绝对能把秦慕楚拿下的。夏语冰更是与秦慕楚曾经交过手,略知他的底细。于是他们一路追了下去。秦慕楚之前因为有郑弈他们的追杀,常常在一处采花后便即刻远走,所以当夏语冰一行听到有折花公子采花的消息才赶过去,自然是迟了。
秦慕楚与郑弈他们在洛阳城郊拼杀时,夏语冰一行早已到了洛阳。他们因为暂时失去了秦慕楚的消息,却听到举办牡丹花会的事。燕京三英听说京城的牡丹姑娘也要来,便暂停追查秦慕楚,赶到洛阳住下。刚住下便听说有个手段残忍的采花贼在洛阳一带出现,手法极似“恶潘安”章天行。众人又决定先把这个残忍的采花淫贼擒住,再去找秦慕楚。
牡丹姑娘到了洛阳后,燕京三英便与众人一起去见她。燕京三英与牡丹姑娘早在京城便已熟悉,并且刚好可以问问京城的消息。而牡丹姑娘他乡遇故知,更是雀跃不已。因为有残忍的采花贼在就近出现,为了牡丹姑娘的安全,燕京三英等便承诺负责牡丹姑娘的安全。丁鱼和夏语冰见了牡丹姑娘,都是女孩子,一会便孰若无睹地聊了开来,竟然有点相见恨晚之感。所以牡丹花会举办当天,丁鱼与夏语冰陪着牡丹姑娘同坐一辆马车前去白马寺。在白马寺门前的灯谜处,却听到有人说秦慕楚猜谜的消息。于是丁鱼按耐不住,掀开车帘,想找出秦慕楚来,但她的容貌一露,反被那些猜谜的众人认为她就是牡丹姑娘了。
从侧门进到白马寺的西厢房,这是官府委托白马寺给牡丹姑娘准备的休息之处。夏语冰便与随后坐车进来的众人谈起有关听到秦慕楚的事情。大家商议以后,决定把秦慕楚诱进西厢牡丹姑娘的房间,然后把秦慕楚捕捉。为了怕伤及无辜,也怕事情传出,扰乱了牡丹花会的正常进行,他们屏退了其他闲杂人等。他们非常担心牡丹姑娘的安危,但牡丹一点也不怕,一听到诱捕折花公子秦慕楚,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秦慕楚也能想象出来了,对对子,牡丹姑娘的接见……但是,让他想不通的是,如果自己不能对出一个绝对,他们这个诱捕的计划便不可能实施,他们难道算定他能对出一个绝对?还有,田函泽在这个计划中也有份么?但这已不容他细想了,因为他现在正处于生死的边缘,命都可能不保,又如何去想其他事情呢?
丁鱼又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秦慕楚,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本小姐也照样能把你寻找出来。不将你捕获归案,难泄我心头之恨!”
秦慕楚听了,心道:“你当然是最想把我杀了,以达到灭口的目的。”
秦慕楚身后的华山吕家明这时也说道:“在顾家庄我就说过他是淫贼,他早就与‘一叶知秋’林立秋交往。可是赵公子当时竟袒护他,最终还不是害得顾颢小姐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了,但谁人都知道他要说的话。
赵一翔听了吕家明暗含责怪的话语,脸色一阵黯然,想是想起了顾影的遭遇,他低声地只说到“我……”却又停了下来。
李尚东这时也出声了:“赵兄不要过于自责,我想,即使没有你,像这样的淫贼也会无恶不作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个淫贼捉住。”
赵一翔听了李尚东的话,略一沉吟,脸上的黯然神色尽去,抬起头来,目露精光地对着秦慕楚,沉声说道:“秦慕楚!现在我们再无任何瓜葛,你犯下了滔天的罪行,我定要把你捉拿,绝不留情。”
秦慕楚听了,笑道:“赵兄太客气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如今各行其是,不管如何对待对方,谁都无可厚非。”顿了一下,他也沉声说道:“但我绝不会束手就擒的。”然后他转向牡丹姑娘,说道:“秦某在外面一路过关而来,终见到牡丹姑娘的真容。而今秦某命将不保,不知牡丹姑娘能否念在我痴心一片,为秦某歌吹奏一曲?”
牡丹姑娘听了秦慕楚的话,嫣然一笑,说道:“牡丹才浅识薄,技拙得很,恐难入大家之耳。既然折花公子有此雅兴,牡丹便献丑了。也算是为折花公子饯行吧。”“饯行”两个字说得特别重。秦慕楚心中苦笑不已。
丁鱼连忙叫道:“牡丹姐姐!你……”
牡丹姑娘对丁鱼浅笑着摇了摇头,丁鱼的话也没有说完了。京城四大名妓虽然是艺妓,但她们的身份绝不亚于京城的一些高官。她们的决定,也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更何况,众人中除了燕京三英或许听过牡丹姑娘的玉笛清音,其余之人也想一饱耳福吧。反正秦慕楚如今被众人围住,任他有通天本领,今天也定难逃了。
只见牡丹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笛,凑到红唇边,轻轻地吹奏起来。
笛音开始犹如缕缕清风拂来,仿佛燕子的呢喃细语,然后掠过清澈的湖水,湖水泛起阵阵的涟漪……
众人都沉醉在有如天籁的笛声中。但有三个人没有。
丁鱼此时两眼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望着秦慕楚,生怕一不留神,秦慕楚就会逃之夭夭似的。李尚东在京城就听过牡丹姑娘的笛韵,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并无心思沉浸其中。
秦慕楚这时也没有沉浸到美妙的笛音中去,他之所以要牡丹姑娘吹笛,实则是在拖延时间,寻思着该如何突围。这次被围,可不像郑弈他们的围攻,首先人数上就多了,并且大部分人行走江湖的经验都会比自己多,而郑弈他们都是同自己一样刚出道的雏儿,武功也不如现在这些人高。秦慕楚在顾家庄后那片树林之所以能够逃脱,是因为他出其不意。这次赵一翔他们一定是有备而来。单看燕京三英只见其一,便知还有王进和程力二人肯定是埋伏在隐蔽之处,又或是守在屋顶与窗旁,等自己有机会逃出时再给予致命一击。
众人当中,赵一翔的武功当属最好,夏语冰的也不错,曹石封文二人的不知,料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单是一个赵一翔就没有把握闯过,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
牡丹姑娘的笛声悠悠扬扬,秦慕楚却开始焦急起来。因为他还没有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想趁着他们分神的时候突然发难也做不到,丁鱼那个小魔女的眼睛正盯着他。只要丁鱼一声轻叱,众人便能从笛声中清醒过来。还有李尚东,只要自己一动,他便会迎上来,即使挡自己不住,但拖延片刻,众人也会赶过来。
牡丹姑娘的笛声渐渐低了下来,好像风儿自由地吹过发际,吹过柳梢,吹向遥远的天际,最终消失在尽头。
丁鱼不等笛音完全消失,就对着秦慕楚冷哼道:“秦慕楚!你拖延时间又如何?你还妄想有人来救你吗?像你这样无耻之徒,又会有谁来救呢?只怕你的师傅‘眠花郎君’此时也鞭长莫及了吧。”
秦慕楚暗叹道:“难道我真的要把命葬送在这里了吗?”要他束手就擒,他是万万不肯的,他宁愿战死,也不想被捉,受尽他人凌辱的。突然,他听到门外传来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四五个人之多。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厢房的大门。而此时赵一翔他们也听到了脚步声,他们的脸色均不禁一变,显然这些人乃是不速之客。
秦慕楚很快就知晓他们是谁了,他们正是郑弈一伙人。他们彼此打斗几个月,自然十分熟悉对方的一些人身特点。
秦慕楚计上心来,郑弈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来得太及时了。郑弈等行动如此小心翼翼的,自然是不知道赵一翔他们早已把自己围住了。
于是秦慕楚露出一副高深莫测,胜券在握的笑容,说道:“我的帮手在这,你们要遭殃了。”这个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给外面的郑弈一伙听到。刚说完,只听见外面传来徐敏杰的惊呼:“不好,有埋伏!”显然他们发现了藏在外面的王进与程力二人。秦慕楚心中真是万分感谢徐敏杰,暗笑道:“你还配合得如此默契啊。”他嘴里可不慢,猛地大喝一声:“兄弟们,杀!”
赵一翔一干人等见到秦慕楚那副镇定自若的笑容,便感到情况不妙了。再加上又听到外面的人喊到“有埋伏”,他们便推断外面的来人是秦慕楚一伙的,是来给秦慕楚解围的。
郑弈那伙人发现有人埋伏在屋角,却以为是秦慕楚做的安排,这次是想来个“请君入瓮”之计,把他们一网打尽。
所以,当两边的人听到秦慕楚三喊“弟兄们”时,他们都以为对方是秦慕楚的帮手,便都不约而同地动起手来。
秦慕楚也不闲着,他把仍然握在手中的酒杯突然用手指一弹,酒杯激射而出,直向坐在木榻上的牡丹姑娘飞去。他心中暗叹道:“牡丹姑娘,得罪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牡丹姑娘是一个不谙武功的青楼女子,秦慕楚更是个惜花之人,他本不会做出如此摧花行径的,但现今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秦慕楚手中的酒杯一脱手,便双手抓住桌沿,运起无名神功一掀,把桌子以及桌上的酒壶酒杯一起推向赵一翔四人,接着一个转身,右脚发力,把脚下的木凳踢向夏语冰,左脚一跺,整个人便飞向李尚东、吕家明二人。
这一切都是秦慕楚一气呵成,动作奇快无比。
第一卷 少年曾轻狂 第022章 怒采丁鱼
赵一翔见到激射的酒杯向牡丹姑娘飞去,先一步跨到牡丹姑娘的身前,右掌击向迫近眼前的酒杯。他本想把酒杯推开,好让自己马上去追赶秦慕楚。但是此时面前的酒杯应声而裂,里面的酒水却又向他面门急射而来。他不能闪,因为身后就是牡丹姑娘,也不能任酒水射在面门,右掌早已招式用老,来不及回收,仓促之下只好左手扬起衣袖向射来的酒水拂去。酒水击在左手,竟然阵阵生疼。
丁鱼见到桌子压来,倏地抽出软剑,连着酒壶一起把桌子劈成两半。桌子向丁鱼身后的曹石封文二人飞去。酒壶里的酒却都洒在了丁鱼的身上。
牡丹姑娘身份特殊,她在洛阳可是不能有半点闪失。秦慕楚把酒杯袭向牡丹姑娘,是为了牵制一个人。那就是在牡丹姑娘旁边的赵一翔。赵一翔见牡丹姑娘被袭,定然会去解救。木桌是为了牵制丁鱼、曹石与封文三人的。
木凳则是牵制夏语冰的。夏语冰见木凳袭来,左手已拔剑不及,只好右手暗捏掌式,朝着木凳就是一掌击去。“砰”地一声,木凳击碎,夏语冰也被木凳暗含的劲道震退一步。
秦慕楚要的就是这一时间空隙。
李尚东与吕家明上次在顾家庄后面的树林里被秦慕楚从他们那方冲出乃耿耿于怀。他们都觉得是自己一时大意所致,都心想如果有下一次,绝对不会轻意放过秦慕楚。如今果然有机会了,他们早就守在门口前蓄势待发。见到秦慕楚向着自己飞来,李尚东和吕家明都怒叱一声,一左一右迎了上去。
秦慕楚此时手中无剑,他以手代剑,一招“柳叶纷飞”罩向李吕二人,虽无剑,但依然让李吕二人觉得一道道剑影有如实质的杀来。
李吕二人却是各持利剑分袭秦慕楚的双肩。
秦慕楚只凭一双肉掌,自然及不上李吕二人的利剑。只怕他双掌尚未全部递出,自己的双肩便会被双剑刺穿。但是又不能停,只要稍微停滞一下,旁边的夏语冰、后面赵一翔、丁鱼等都会赶过来,到时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李尚东与吕家明也是一样的想法,只要自己二人能把秦慕楚拦住,不要几息之间,同伴便会赶过来。这时二人分袭秦慕楚的双肩,心中大定,心中俱道:“这次看你还怎么逃。”但是接下来的变化,却让他们二人始料不及。
在这生与死的紧要关头,秦慕楚的左手屈指成爪,竟然捉住了李尚东的剑!右手伸出两指,直取李尚东的双眼。李尚东大骇,剑被抓牢了,无法回击。秦慕楚此时的身手又比以前快捷,让李尚东的另一只手都来不及伸出。他只有弃剑后退,否则双眼不保。当然,如果李尚东愿意舍双目而阻劲敌的话,他的同伴定然能够及时赶来。但是有谁愿意没有双眼呢?李尚东只好弃剑,只好往后退去,更加靠近门。
秦慕楚虽然逼退了李尚东,但是吕家明的剑也已刺了过来。不过刚才因为去对付李尚东,双肩已移位。双肩躲过了被废的危险,但他的背脊还是被吕家明的利剑刺开了一道血口。他也顾不了这点剑伤了,他伸出的右手猛地握住李尚东放弃的剑柄一抖,挽了一个剑花,又向李尚东逼去。
赵一翔解了牡丹姑娘的围,手却被酒水击痛,想是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只见他双目寒光一闪,一个箭步,直向秦慕楚掠去。
夏语冰被震退后,见到秦慕楚已逼退李尚东,就想追上前去。但这时,旁边的吕家明又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见到秦慕楚再度逼向李尚东,却是鞭长莫及了,只好移往门边守着。
秦慕楚铁剑在手,一招“月上柳梢”,由下往上划着一个弧线疾向李尚东刺去。李尚东此时心中甚是窝火,上次秦慕楚的一口鲜血把自己的逼退,现在又拼着割断手指的危险抓住自己的剑,再次把自己逼退。现在秦慕楚又逼来,不过他已见到赵一翔就要赶到,便精神大振,重整阵脚,一手拍向秦慕楚的铁剑,一手暗捏掌式,击向秦慕楚的面门。
秦慕楚有信心在三招之内击退李尚东,但只怕还没使完三招,赵一翔他们都已围过来了。更何况他已听见身后劲风四起,赵一翔就要到了。他已无暇他顾了,只好把手中的剑向李尚东掷出,把李向东逼开。自己急忙向旁边的窗口掠去。一道有如实质的掌劲如影随形地袭向他的后背,赵一翔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的,要是真被他印实了,秦慕楚就是有九条命也难逃今日之噩梦了。可是秦慕楚也不能停下来,他只好反手一掌挡在背后,赵一翔的掌力刚好击实。一个是含劲出手,一个是仓促回防,结果可想而知。秦慕楚口中蓦地喷出一口鲜血。让他庆幸的是,虽然自己被赵一翔击伤了,但他也被赵一翔的掌力送出了窗外。
院子里同样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只见王进、程力和张成、罗文玉斗在一起。而郑弈、徐敏杰与君临风正如临大敌般地守在厢房的门口。他们三人听到里面竟有打斗声,心中诧异不已。这时,就见一个人影从窗子射了出来。随后又有一个人影窜了出来,直向第一个身影追去。而此时,房门也打了开来,一个提着剑的姑娘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两个提着剑的青年。他们见状,暗道不好,无暇去理那窗口出来的两人,各自举剑,向前面三人迎了上去,想速战速决。
从房中冲出来的正是夏语冰、李尚东和吕家明三人。一出门,他们便发现有三人堵在门口,心中一凛,却也不惊慌,均冷哼一声,迎了上去。六人便战在一起。
秦慕楚正要跳上房顶逃走,见赵一翔如附骨之蛆般追了上来,他身已受伤,不久便会被追上。只好调头向王进程力他们掠去。
王进和程力见到秦慕楚向自己这边掠来,心中大惊。而张成和罗文玉则是见到折花公子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来,想来是折花公子的帮手,心中更是大惊。秦慕楚先是向王进程力二人攻去,不待招式用老,又向张成和罗文玉二人攻去。
郑弈见张成二人情势危急,便对君临风急道:“君兄,这里有我们兄弟撑着,你快去张成那边!”君临风听了,答了声“好”,便虚晃一招,脱出身来,向追在秦慕楚身后的赵一翔飞去。刚刚与君临风斗在一起的吕家明正要追去,却便郑弈的剑拦住了。就个人实力来说,郑弈他们的实力确实是要略胜一筹。
秦慕楚攻到张成的身边,大声喊道:“拦住他!”张成一愣,秦慕楚便从他身前窜了过去。张成正待去追,赵一翔又掠了过来。他只好挺剑向赵一翔划去。赵一翔见到张成攻来,只好身形一顿,停下来应付。赵一翔往张成的剑身一掌拍去,张成抵挡不住,人往后退去。赵一翔正要掠过去,却感到阵阵寒气从背后袭来。君临风已经赶了过来。
赵一翔暗叹一声,转过身来,面对着君临风。
君临风见对方转过身来了,也把身形停了下来,剑尖遥指赵一翔,缓缓地说道:“看阁下相貌堂堂,为何要助折花公子那厮?”
赵一翔一听,脸色一变,说道:“难道你们不是来解折花公子的围的?”
君临风一听,脸色同样一变。他们两人都是聪明才智卓绝之人,马上就意识到这是误会一场。
“住手!快快住手!”赵一翔和君临风二人同时叫道。
……
……
秦慕楚一路跃过白马寺的大雄宝殿,逃进寺院的后院,然后从后院跳出,终于逃脱了两拨人的追杀。
秦慕楚继续逃到白马寺后二十多里的一座山,终因体力不支,坐倒在地上。他检视自己的伤势,发现最重的还是赵一翔击的那一掌,震得他的五脏都像散了似的。相较起来,手中与背脊的剑伤就不值一提了。于是他便艰难地运功疗伤。
赵一翔他们因为牡丹花会的开始,牡丹姑娘要出席花会,为了顾及她的安全,都没有去追秦慕楚。对于他们来说,秦慕楚是逃不掉的。
所谓的内伤,只是因外力而伤了内脏导致体内气血不通经脉不畅罢了。当然,如果严重的话,连五脏都震碎了,那又另当别论。秦慕楚运起无名神功,慢慢修复体内的创伤,渐渐打通了堵塞的经脉。行功到最后,只见他紧闭双眼,一脸痛苦状,蓦地喉咙一甜,“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脸色也徐徐舒缓,最后睁开了双眼。内伤虽然好了,但是随之而来的阳气也增加不少,如果再不采阴调和,只怕下次就会因阳气爆体而亡了。
秦慕楚的心中又充满了丁鱼那张咄咄逼人,恨不得杀了自己而后快的魔脸。他冷哼一声,暗暗恨道:“丁鱼,你这个恶女!我绝不会放过你。你不是污我为淫贼吗?好,我就淫给你看,这次我就拿你开刀!”
夜已深。
牡丹花会的第一天也已结束,花会将持续三天。今天只是花会的开始,主要是一些各地的颇具特色的表演。其中牡丹姑娘的表演最为引人注目。
白马寺的西厢房里,只有一个窗子还亮着灯。里面的人竟是丁鱼!丁鱼的心情特别烦躁,在房里总是睡不着。晚上也不用他们守夜了,因为洛阳知府派了重兵把守,以保牡丹姑娘的安全。
丁鱼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她问道:“谁?是夏姐姐吗?”夏语冰跟她一路上都是姐妹一般,有时睡不着的时候,两人常常互相串串门。丁鱼起身前去开门,门开了,却不见有人。她疑心是风吹的,便低声道:“真烦人。……哼,秦慕楚,秦慕楚!咱们走着瞧!”她又重新关好门,转过身来,却发现有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站在她面前。丁鱼大吃一惊,正要呼叫,那蒙面人飞快地点出两指,封了她的哑穴和麻穴。丁鱼叫又叫不出,动也动弹不得,心中惊骇万分。蒙面人也不停着,伸出双手把丁鱼抱起,放在肩上,打开房门,向寺外飞去。
秦慕楚疗好伤后,回到洛阳城。吃过晚饭,他又去打听了一下关于赵一翔他们的消息。得知他们还是住在白马寺的西厢房。秦慕楚回城弄了一身夜行衣,蒙上面,又赶到白马寺后面的树林里。他先看好退走的路线,又坐下调息了一阵,让自己处于最佳状态。白马寺的灯火也渐渐熄灭。
整个寺院都变得更为寂静了。
秦慕楚寻到西厢房,却发现有官兵守着。白天有人带路,逃走时又是急匆匆的,这时再回过来,秦慕楚才发现西厢房占地极宽,一下子竟然不知从何下手。他只好抓了一个守兵来询问,终于知道了丁鱼所在的房间。
当秦慕楚悄悄地摸过去的时候,他发现一路上的官兵都已被人点倒,心中充满了惊疑。隔着一株茂密的牡丹花树,他只见丁鱼的房里有人影一闪,便有一个与他一样蒙面打扮的人扛着一个女子从屋里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那人肩上的正是丁鱼!
“竟然有人捷足先登,要采丁鱼?”秦慕楚暗道。略一沉吟,他又忖道:“不行!丁鱼害得我身败名裂,即使是采花,也应该我来采才是。我决不能让别人采了她去!”
秦慕楚见那蒙面人扛着丁鱼正朝寺外行去,再不犹豫,也一个纵身,跟了出去。那蒙面人显然非常熟悉路线,一路刚好避开了赵一翔他们的住处。蒙面人此时走得并不是很急,或许他觉得自己行事十分隐蔽,自认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的,竟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蒙面人扛着丁鱼出了白马寺的院墙,穿过一片树林。只见他落在树林外,稍微停滞了一下,想是因为肩上扛着人的缘故。秦慕楚眼见机不可失,猛地提起全身功力,向蒙面人扑去。右手化掌为刀,直劈向蒙面人的玉枕穴。如果真给秦慕楚劈实了,那蒙面人只怕便要当场倒毙。
秦慕楚对自己的这一掌非常自信。可是蒙面人的脑后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就在秦慕楚的掌刀劈近时,蒙面人倏地向左滑了一步,闪开了秦慕楚自认为万无一失的一掌。一掌落空,秦慕楚大吃一惊,连忙转过身对着蒙面人。
蒙面人自恃武功,停驻身形,缓缓地转过来望着秦慕楚。两个一身夜行衣的蒙面之人便这样对峙而立。双方都暗暗惊讶对方的武功了得。
依然扛着丁鱼的蒙面人说话了,他的声音有点尖而又偏柔,还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他冷冰冰地说道:“你是谁?为何要袭击我?”
秦慕楚扬起手指着丁鱼说道:“我不管你是谁,把那个女子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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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楚沉声说道:“这个女子我要定了!”
蒙面人听了大怒,说道:“真是荒谬!我章天行行走江湖数十年,还没有谁跟我抢女人呢。你竟然抢到我头上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哼!”
章天行?这个名字不知在哪听过,秦慕楚总觉得有点熟悉。他想了一下,不禁惊呼起来:“‘恶潘安’章天行!你是‘恶潘安’章天行?”原来,他就是与自己的师傅“眠花郎君”齐名的“恶潘安”!“燕京三英”追捕的要犯。
章天行冷笑道:“怎么?难道还有假的不成?你识相的就赶快给我滚!”
秦慕楚说道:“这么说,你就是近来在洛阳奸杀无数女子的淫贼?”此时的秦慕楚,却不想想自己也是个淫贼呢。
章天行傲慢地说道:“不错!正是大爷所为。”
秦慕楚虽然采花,却从不会加害于女子。他最恨的就是对女子施暴,听到章天行肯定的回答,心中大怒,说道:“那些女子任你采摘后,你为何还不肯放过她们?非要致她们于死地?”
章天行嘿嘿一笑,说道:“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如此,你待怎的?”
秦慕楚得知蒙面人是章天行后,底气有点不足了,他说道:“不管如何,你要把你手上的女子留下。白马寺里还有其他女子,你为何不另择一位去采?”
章天行说得很是坚决:“我章天行看中的女子,岂可轻易给你?不过,等我跟她快活过后,倒也可以考虑给你分一杯羹的。”
原来,章天行自从在京城逃出来后,一路南下,却也很少采花。但是到了洛阳,他认为离京城甚远,可以高枕无忧,便又开始了一系列的血腥奸杀。他听说牡丹姑娘要来,便早早地躲藏在白马寺里,想把牡丹姑娘采到手,以泄在京城之辱。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王进他们也来了,还一直留在牡丹姑娘的身边,让他无从下手。后来,秦慕楚来了,发生了一系列的事。章天行见到了极为泼辣的丁鱼,加上她被酒水淋湿后若隐若现的诱人胴体,直把章天行引得心痒难耐。因为章天行每次采的女子一见到他就吓得大气不敢出,而采泼辣的丁鱼应该是别有一番滋味吧。所以,章天行把目标改为丁鱼了。
秦慕楚对丁鱼恨之入骨,这种能够折磨她的好事,自然不能假于他人之手。
人就是这么奇怪,往往对恨不得喝其血,吃其肉的仇人有一种占有欲。即使是要仇人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中。反而对于心中极爱的人,却往往可以忍痛割爱,让其活在他人的怀抱里。
秦慕楚听了章天行之言,大急,他下定决心,非要从章天行之手抢过丁鱼不可。并且,秦慕楚已经估量过形势,凭“燕京三英”的武功都能擒住的章天行,要从他手中抢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自己经过几个月的不断逃亡,功力大进,再怎么不济,自保还是可以的。
秦慕楚也不发话,施展轻功,手中使出一招绿柳掌法中的“轻风摆柳”,直向章天行扑去。章天行见了,“咦”了一声,说道:“‘柳絮飘飞’和‘绿柳掌法’?!小子,‘眠花郎君’是你什么人?”
秦慕楚也不答话,人在空中真如同飘飞的柳絮,忽左忽右,双掌上下翻飞,罩向章天行的面门。就在秦慕楚双掌要拍实的时候,章天行的右掌突然出现在他的面门前,好象早就等在那里一样,一掌与秦慕楚的双掌击实。
“砰”的一声,秦慕楚被章天行的掌劲击得向后翻了两个空翻,才落下地面站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章天行也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单掌对双掌,章天行的武功明显高过秦慕楚。秦慕楚心中惊疑不定,不得不重新估计对手了。
岂只秦慕楚如此,章天行心中也甚感讶异,自己也料定对方武功不错,所以用了八成的功力,本想一举将其击得再无还手之力,谁知却只是把他震退而已。章天行沉声说道:“臭小子,你是谁?是不是何风阳的弟子?”
秦慕楚听到章天行叫自己“臭小子”,心中的怒气又上来了。他也沉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章天行见了秦慕楚的武功招式,猜测他定是何风阳的弟子,于是冷笑道:“哼!我跟何风阳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呢。你这么无礼,我可要替何风阳教训教训你。你可别怪我以大欺小啊。”
原来,在采花行列中有一个不是规矩的规矩,那就是,一个女子谁都可以去采。但是只要有谁得手了,其他采花者则不得再去抢人。否则的话,会被认为是对得手者的挑衅,得手者会不顾一切地予以还击。秦慕楚也曾听何风阳提起,不过此时此景,只怕他早已抛诸脑后了。
秦慕楚大怒,说道:“废话少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章天行听了,不怒反笑,说道:“好,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完就暗施柔劲将肩上的丁鱼抛出,轻巧地落在他身后不远的草地上,而丁鱼一点也没有受到损伤。
秦慕楚知道章天行自恃身份,不会先动手,他便使出一招“漫天柳絮”掌法,直向章天行杀去。
章天行一时竟见不到秦慕楚的身影!他只见无数的手掌有如朵朵柳絮一般,舞成一团,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漫天的掌影忽东忽西,虚虚实实,叫人分不清哪一掌才是真的。章天行冷笑道:“臭小子!果然有点能耐,不愧是那何风阳的弟子。”
何风阳的“绿柳掌法”虽只有三招,但威力却是不小。这时给秦慕楚使出,章天行也不敢硬接。眼见秦慕楚的掌法就要印到身前,章天行忽地一个“旱地拔葱”,轻叱一声,凭着自己的轻功一下子拔高,然后向前一个“鹞子翻身”,落到秦慕楚的背后,右手运足十成的功力一掌拍向秦慕楚的背心。他心系丁鱼那朵鲜花,急于采摘,因此力求一招把秦慕楚毙于掌下。
秦慕楚冲到前面时,却发现章天行却不见了,心中大惊。凭他这几个月的搏击经验,知道章天行转到自己背后去了,正感到背后有一阵掌风袭来。但他的“漫天柳絮”掌式刚好用老,仓促之下,来不及转身,他只好反手一掌,刚好抵挡住章天行拍来的致命一掌。两人手掌刚一接触,又倏地分了开来。秦慕楚只觉一股阴寒的力道从手掌涌入,震得自己体内气血翻腾,已然受伤,人也余势不减,蓦地继续向前扑去,同时又急忙把身形转了过来,面向章天行,最后在丁鱼旁边站定。章天行也被秦慕楚临时临急的一掌反震,不能乘胜追击。不过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两者的武功谁高谁低了。
两个人又成了对峙的局面,只不过是位置刚好互换了一下。
章天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秦慕楚就像看着一只兔子一般。
秦慕楚心里暗暗叫苦,舍去丁鱼,他心有不甘,而再拼斗下去,只怕又凶多吉少。虽然丁鱼此时就在脚下,但自己又无力带着她逃脱。别说现在受伤了,就是没有受伤,拖着一个人也是决计不能从“恶潘安”章天行眼前逃脱的。他只得把无名神功在体内快速地运行起来,希冀能够把伤势尽量疗好。
章天行显是有点不耐,冷哼一声,倒先动起手来,右手暗捏成掌刀,向秦慕楚面门斩来。秦慕楚见状,心里叹息着,唯有一搏了。他突然向章天行身后大叫一声:“‘燕京三英’你们来得正好!‘恶潘安’在此,快快杀了他!”章天行听到“燕京三英”几个字,脸色忽变,掌中劲道登时减了几分。秦慕楚见机不可失,猛地大喝一声,运起全身功力,双掌合击在章天行的右掌上。章天行立时被推得向后直退,以卸去秦慕楚的掌力。
秦慕楚却没有那么好运了,他虽然把章天行震退,自己却被章天行浑厚的掌力击得内腑受了伤,一时胀闷得厉害,终于压制不住,喷出一口血来。也亏他把淤血逼出了体外,伤势反而没有原来那么重了。他又不失时机地运起无名神功疗伤。
章天行发现周围并无他人,知道上当了,心中大怒,待得他平复了体内翻腾的气血,紧绷着脸,一语不发, 又捏起掌刀,向秦慕楚扑去。
秦慕楚还是盘膝坐在地上,望着扑来的章天行,嘴巴笑了笑,混着嘴角的鲜血,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他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叫道:“‘燕京三英’!你们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章天行听了,更是大怒,脸形都变了,变得狰狞可怖,只听他低吼道:“臭小子,你当我章天行是什么人?还想故伎重施,诱我上当?!” 掌刀毫不停顿,直向秦慕楚的“百汇穴”斩落。掌刀离秦慕楚头顶只有一尺的时候,章天行却真的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剑气从背后袭来。如果自己的掌刀继续斩落的话,秦慕楚肯定会立即死于掌下,但自己也一定逃不过背后的剑,同样一命呜呼。审时度势之下,章天行只好选择放弃斩杀秦慕楚,一个横掠,闪开了背后的致命一剑。那剑也没有追过来,剑气却紧紧锁着章天行。章天行缓缓转过身去,身子一震,沉声喝道:“‘燕京三英’!”眼中登时充满了恨意。
出现在章天行背后并给了他一剑的果然是“燕京三英”。朝庭限他们三人三个月内把“恶潘安”缉拿归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两个多月了,三人依然毫无进展。前几天到了洛阳,听说了最近残忍的采花奸杀案,猜测定是“恶潘安”章天行所为,不由得振奋不已。今日在白马寺给“折花公子”秦慕楚狡计逃脱,大家都愤愤不已。晚上住在白马寺,王进心烦意乱睡不着,便出来散步。无意间却发现被人点倒在地的官兵。他连忙叫起众人,只有丁鱼不见了。本来是大家一起出来找的,但又怕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赵一翔他们留下守着牡丹姑娘。他们“燕京三英”出去找丁鱼。秦慕楚第一次叫他们时,他们刚出寺墙,没有听清楚,不过听到有动静,自然掠了过去。秦慕楚第二次叫他们时,他们已到了章天行背后几丈,听得一清二楚,又听见章天行说话。他们心中一喜,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直没有找到的逃犯“恶潘安”竟然就在眼前!于是不假思索,联合三人功力,偷袭章天行,却没想到被章天行逃开,反而救了秦慕楚一命。
王进对章天行大声喝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章天行!你还不束手就擒?”
章天行怒火中烧,厉声道:“上一次要不是老子中计,岂能被你们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所擒?少废话!这一次定叫尔等三人有来无回!”说完便一人跃起,有如苍鹰搏兔,直向“燕京三英”扑去。
论实力,“燕京三英”中每一个人都不如章天行,但是三人联手,却有如一套剑阵般互相配合,竟把章天行困在阵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过两边目前势均力敌,还分不出胜负。
秦慕楚见了暗暗心惊,原来章天行刚才还没有使出全力!也暗暗庆幸前两次没有被“燕京三英”用剑阵围困,否则早就在劫难逃了。
秦慕楚见他们打得难解难分,除了心惊外,还窃喜不已。他把伤势压下,站起身来,把倒卧地上的丁鱼拦腰抱起,一个纵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章天行和“燕京三英”都见着秦慕楚的所为,都悖然大怒,却又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慕楚把丁鱼劫走。其实,章天行是真的发怒,想去追秦慕楚,无奈被“燕京三英”所缠。而“燕京三英”则觉得捉捕章天行比救丁鱼重要,并且他们觉得,那人与“恶潘安”为敌,想来也不会为难丁鱼的。况且,他们三人有一人离开,剩下两人都无法对抗章天行。
秦慕楚抱着丁鱼狂奔,口中喃喃说道:“丁鱼啊丁鱼,你也有落到我这个淫贼手上的一天啊!等下不把你采得死去活来,我就枉为折花公子了!”